“轰!”柳文渊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完了!全完了!
他那个不省心的私生子,竟然招惹了这位!还把这位当成了可以随意踩踏的贱婢?!
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所有理智和父子之情!
柳文渊的脸扭曲得如同恶鬼,在柳明轩充满希冀的目光中,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他猛地抬起了穿着厚底官靴的脚——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要将自己从灭顶之灾中踹出去的疯狂决绝,狠狠踹在了柳明轩的胸口!
“砰!”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柳明轩脸上的希冀瞬间凝固,转为极致的错愕和难以置信。
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就像一只破麻袋,被这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得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数米开外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尘土飞扬!
“噗——!”柳明轩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他蜷缩着身体,像一只濒死的虾米,痛苦地抽搐着,抬起头,望向那个给了他生命、又在这一刻将他踹入地狱深渊的男人,眼神里充满了破碎的、如同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绝望和茫然。
柳文渊踹出那一脚后,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如死人,大口喘着粗气,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他看也没看地上生死不知的柳明轩,猛地转身,扑通一声朝着马车方向五体投地地跪下,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石板,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最卑微的乞怜:“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泣血的恐惧,“老臣……老臣教子无方!家门不幸!竟……竟让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野种!冒犯了天家威严!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老眼死死盯着地上蜷缩的柳明轩,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父子之情,只有急于撇清的、刻骨的怨毒和恐惧,声音尖利得如同夜枭:
“长公主明鉴!老臣……老臣根本不认识这野种!定是有人构陷!对!定是有人构陷!意图离间天家与臣子!这野种不知是何方妖孽!胆敢冒充老臣之子,亵渎天颜!罪不容诛!求殿下……求殿下为老臣做主!将这妖孽……千刀万剐!以正视听!以儆效尤啊——!!!”
丞相嘶哑怨毒的咆哮在死寂的长街上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柳明轩破碎的残躯里。
他蜷缩在冰冷的尘土中,胸口的剧痛远不及心口被生生剜去一块的绝望。
鲜血从嘴角不断溢出,染红了灰败的下巴,他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像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徒劳地睁着那双空洞失焦的眼睛,望着他曾经视若靠山的“父亲”,望着那辆象征着将他彻底碾入尘埃的玄黑马车。
野种?妖孽?千刀万剐?
原来……他柳明轩引以为傲的、赖以欺压他人的“丞相之子”身份,竟是如此不堪一击的泡影?
在真正的权力面前,他连条狗都不如!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绝望彻底吞噬了他。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想质问,想诅咒,最终却只是喷涌出更多的血沫,身体一挺,彻底晕死过去。
柳文渊还在声嘶力竭地叩头哭喊,额头撞在石板上砰砰作响,渗出鲜血,仿佛要将所有的罪责和恐惧都通过这卑微的叩拜甩脱干净。
马车内,谢安安端坐着,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荒诞绝伦的闹剧。柳文渊那急于撇清的丑态,柳明轩濒死的绝望,都映在谢安安冰冷的瞳孔里,激不起一丝波澜。
“嗬……”谢安安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嘶哑气音。
旁边的扫地阿婆立刻会意,佝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出车帘。
她枯瘦的手随意一挥,像拂去一粒尘埃。还在疯狂磕头哭喊的柳丞相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柔韧力道传来,整个人被轻飘飘地“扶”起,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相爷,”阿婆的声音嘶哑平板,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殿下乏了。”
柳文渊浑身一颤,对上那双浑浊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如同被毒蛇盯住,所有哭嚎瞬间噎住,只剩下恐惧的喘息。
他明白了,这是最后的通牒,也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体面”。
“是……是!老臣……老臣这就告退!这就告退!绝不敢再扰殿下清净!”
他如蒙大赦,又惊又惧,连滚带爬地后退,语无伦次地对着府兵嘶吼:“都……都聋了吗?!把这……把这污秽东西拖走!扔远点!扔得越远越好!别脏了殿下的地方!”
他指着地上昏迷不醒、如同破布娃娃般的柳明轩,眼神像在看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
玄黑的马车帘子无声地落下,隔绝了外面所有的污秽和喧嚣。车轮碾过冰冷的石板路,发出平稳而单调的声响,驶向皇城的方向。
柳明轩像一袋真正的垃圾,被相府的府兵粗暴地拖拽着,扔在了南城最肮脏混乱的街角。
身上的锦袍沾满了尘土、污血和呕吐物,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胸口的剧痛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刀割,但更痛的是被彻底碾碎的自尊和那深入骨髓的寒冷。
他挣扎着睁开肿胀的眼睛,模糊的视线里是低矮破败的棚屋、散发着恶臭的污水沟、还有那些衣衫褴褛、眼神麻木或凶悍的流民乞丐。
这就是他的归宿?一个被亲生父亲当众否认、被长公主碾入尘埃的野种?
“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牵动伤口,痛得蜷缩成一团。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藤,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哟?这不是咱们尊贵的世子爷吗?怎么落得比咱这掏粪的还不如了?”一个带着浓重讥诮和幸灾乐祸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柳明轩艰难地扭过头。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映入眼帘——是侯府里曾经被他动辄打骂、最下等的那个倒夜香的小厮,王二!
王二此刻穿着打满补丁但还算干净的粗布衣裳,脸上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嘲讽,正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再没有半分昔日的畏缩。
“王……王二……”柳明轩喉咙沙哑,想摆出主子的威严,出口的却只是虚弱的气音。
“呸!”王二毫不客气地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溅到柳明轩脸上,“还当自己是爷呢?醒醒吧!整个京城都传遍了!你是个冒牌的野种!连你亲爹都嫌你脏,把你当垃圾扔了!长公主没当场剐了你,那是殿下仁慈!”
“不……不是……”柳明轩徒劳地想反驳,巨大的屈辱感让他浑身发抖。
“不是什么不是?”王二嗤笑一声,蹲下身,油腻腻的手指戳了戳柳明轩红肿未消的脸颊,力道不重,却带着十足的羞辱,“看看你这副鬼样子!连南城窑子里最下等的姐儿都嫌你晦气!想活命?想吃饭?”
王二站起身,拍了拍手,像是在掸掉什么脏东西,脸上露出一种市侩的精明和残忍的快意:“跟我走吧!‘春意浓’后巷缺个倒夜壶、洗恭桶的。看在你谢安安主仆一场的份上,赏你口馊饭吃!不过嘛……”
他拖长了调子,“工钱嘛,自然是没有的,能让你在柴房窝着,不被野狗叼了去,就算老子积德了!”
“你……你让我……去当龟公?!”柳明轩目眦欲裂,巨大的羞辱感让他几乎要呕出血来!
他堂堂……不,他曾经是侯府世子,是丞相之子!怎么能……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做这种下贱的营生?!
“龟公?”王二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就凭你?这副尊容?倒贴钱都没恩客点你!还想当龟公?美得你!老老实实倒你的夜壶去吧!走不走?不走就冻死饿死在这烂泥里!”
他转身作势要走。
彻骨的寒冷和胃里火烧火燎的饥饿感瞬间压倒了那点残存的自尊。
看着王二毫不留恋的背影,看着周围那些虎视眈眈、如同鬣狗般盯着他破烂锦袍的流民,柳明轩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猛地伸出手,死死抓住了王二的裤脚,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我……我跟你走……我洗……我洗恭桶……”
寒风卷着雪沫,掠过南城低矮破败的屋檐,发出呜呜的悲鸣。
昔日高高在上的“世子爷”,像一条真正的癞皮狗,被一个曾经最下贱的小厮拖着,一步一瘸,踉跄地消失在深巷尽头弥漫着廉价脂粉和秽物混合气味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