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太子玉曦仍停在曲桥中央,未曾多进半步。只为他发现方才那白衣女子停留之地正慢慢渗出血色。他凑近了,俯下身以指尖轻触,温热的潮湿染上手指,说明血迹非是幻象。
玉家少年举目怔怔,然四面漆黑,惟荷池秋水泛着冷光,愈显森森可怖。玉曦惊忧重重:那样神仙般的人物还有谁能伤她?莫非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所谓皇权中枢不过自诩之论!
而在宫廷深处,高高的红墙下,妘楸也实难再进一步。于她百言或许该称退,退回她来时路。只是现下她已再无半点余力,周身骨节生痛,如被铁镣锁扣拉扯,她知原身必是遭了恶劫。倘若再不能凝神飞遁,恐将落入魂飞魄散的境地!她强抑疼痛,尝试再聚元魂以渡千里之遥归回原身,奈若何剧痛之下其力已竭,其魂将散,怕是想做个孤魂野鬼都不能够了!
正这时,一道黑影自墙头跌落,与她相隔不过十步之遥。黑影不经意的回眸一瞥,原本要去的脚步忽又顿住,以不可置信的惊诧重又向回走了几步,待看清蜷缩在墙角处的一团白衣时,惊诧更甚,怔了半晌才恍恍问了句,“莫非……就是你?以族人为祭,赎回越王的妘氏女子?”
妘楸微微仰头,呆看眼前黑影,只说了句,“或是灭我元魂,或是……助我离开!”
黑影又向前几步,俯下身注看妘楸,眼中有审视,有讥讽,也有一丝怜悯,语意慵懒着问,“我只是好奇,你为何会救越王?分明愚不可及,你是未能看清楚还是不曾算明白?你就是委身青子翱也比那蠢越王更有前程吧?自然,青鸢那等冷石心肠也非是谁人都能降服!如此看,借越王之力制衡青鸢,倒也算妙计!只是,越王之力俨然还需你扶持,可你却弃他而去,这又是走的甚么棋呢?不忍见他为你亡国?我与你说,这等蠢人,亡国总是迟早的事,可也未必是赖你之功!喂!你有无听我说话?你现在又耗费元神跑来这深宫内廷做得哪等善事?你是觉得青鸢护不住自己的妹子和儿子,还是觉得自己当真还无所不能?你为解越王的人偶之刑折了自己多少修为自己不清楚吗?还有甚么林柏,戚豹……许多我都唤不上名字,你救这些无名之辈其初衷何在?我与你说……喂!听完了再死啊!今世教训不受,来世依旧是个蠢的!喂!总好先说说你自哪来啊?喂!回头把你埋哪啊……”
“万松岭……白虎涧……”妘楸撑住最后一丝气力,吐出最后六个字。
“倒是个埋骨的好地方!”黑衣人赞了声,又问,“送回去你还能活?你知是谁人要杀你?你瞧瞧,都还未走出东越境界,就这样受人追杀,那越王却半点助你不上!可见无用之人一世无用!你现在可有一丝悔意,悔当初误入歧途……”黑衣人正喋喋不休忽然顿住,定定望着前方许久,终又道了声,“来了!想来它应该可以送你回去!这样灵兽竟也舍得送人!还真是慷慨!”
妘楸抬头又觑了眼黑影,眼底浮过一丝玄而又玄的浅笑,倒叫黑衣人毛骨悚然,终归沉默。
此刻雪狼无瑕已奔至妘楸身旁,妘楸强撑力气攀上无瑕脖颈,合紧双眸,惟是听天由命了!
无瑕背起妘楸已近模糊的身影,纵身一跃上了墙头,墙下黑衣人沉声叮嘱,“万松岭!白虎涧!可要当心白虎!”声音缥缈,随着白影一团渐次没入夜色。
黑衣人在墙下摇头,“女子!成事者寥寥!败事者满纸!唉!真真是……我还要不要蹚这趟浑水?万松岭,白虎涧……来去千余里啊!罢了罢了!听天由命,各安其道吧!”说罢要奔自己的前程,可未走出两步忽又停住,顿足恨道,“添乱!”身形旋起,疏忽又飞上宫墙,出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