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一场秋雨过后,苏颜在半夜突然惊醒。
“夫君……”她推了推身旁的云珩,声音微颤,“我好像要生了。”
云珩猛地坐起,连外袍都来不及披,赤着脚冲出去喊人。整个听雪院瞬间灯火通明,稳婆、丫鬟们匆匆赶来,桃夭也闻讯而至,帮着张罗热水、布巾。
云珩被拦在产房外,听着里头苏颜的痛呼,掌心掐出了血痕。云昱被乳母抱去偏院,临走时还懵懂地问:“娘亲怎么了?”
“你娘亲在给昱儿添个弟弟或妹妹。”云珩勉强安抚儿子,自己却心乱如麻。
寅时初,宁王妃李氏带着两个儿媳赶到时,云珩正像困兽般在廊下踱步。青石板上全是他的脚印,深一道浅一道。
“老四,坐下。”宁王妃皱眉,“你转得我眼晕。”王氏见状体贴地为宁王妃递上参茶:“四弟别急,我生晖儿时折腾了十个时辰呢。”
这话让云珩脸色更白。他盯着窗纸上晃动的身影,听见苏颜的呻吟越来越弱,突然朝屋内喊:“阿颜!我在这儿!”声音抖得不成调子。里头忽然传来稳婆拔高的嗓音:“见着头了!夫人再使把劲!”
产房内,苏颜浑身湿透得像从水里捞出来。她仰头盯着帐顶的百子图,视线被汗水模糊成一片。剧痛中她恍惚看见云珩担忧的脸,想起他出征前夜,也是这样蹙着眉将平安符塞进她枕下。
“四公子在外头呢。”李妈妈凑到她耳边说。这句话成了最后的力气来源,她抓住床柱猛地弓起身子——
“哇!”婴儿嘹亮的啼哭刺破黎明。苏颜脱力地倒回枕上,听见稳婆喜极而泣:“是位千金!”她想笑,却发现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了。
房门被猛地推开,云珩冲了进来,无视满室血腥气,径直跪在床边握住苏颜的手:“阿颜……”他声音哽咽,竟是一时说不出话。
苏颜虚弱地笑笑:“看看女儿。”
稳婆将襁褓递来,云珩小心翼翼地接过,只见怀中小人儿皱巴巴的,却已能看出清秀的轮廓,像极了苏颜。
“像你。”他低声道,眼眶发热。
李氏带着众女眷进来时,正看见云珩拉着苏颜的手。新生的女婴被裹在绣金线的襁褓里,胎发上还沾着血丝。
“眉眼像老四。”李氏仔细端详后得出结论。周氏笑着凑趣:“额头倒是随了四弟妹,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窗外,朝阳终于冲破云层。一缕金光斜斜照在婴儿脸上,那孩子忽然睁开眼——竟是和云珩一模一样的凤眼,眸色清亮如秋水。
苏颜虚脱地闭上眼,唇角却扬起笑意。
苏颜坐月子期间,云珩几乎推了所有公务,日日陪在她身旁。女儿取名云昭,取“日月昭昭“之意,愿她一生光明坦荡。
然而,京中局势却越发紧张。
皇帝自入秋后便病倒了。年轻时征战留下的暗伤,加上春日未愈的小病,竟在秋寒侵袭下一并发作。太医束手无策,只道需静养。
端王趁势把持朝政,将宁王一派的官员或贬或调,朝中大半要职皆换成了他的人。
这日,云珩从宁王府议事归来,眉宇间尽是凝重。苏颜刚哄睡云昭,见状轻声问:“怎么了?”
“端王动作太快了。”云珩低声道,“父亲在端王身边的暗棋传来消息,端王已有不臣之心。”
苏颜会心一笑:“这不是正合父王心意。”
云珩闻言浅笑,轻刮苏颜的鼻尖:“娘子真聪慧……我们的人正在推波助澜,让他以为时机已到。”
他握住苏颜的手,“接下来京中恐有动荡,你和孩子们千万小心。”
苏颜反握住他,坚定道:“我信你。”
窗外,秋风卷落叶,寒意渐浓。
而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暗处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