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鸾帐,鹅梨香。
雪哉在晃眼的红烛中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是红色的帐子,火焰般红的锦被,身上是雪白的单衣。
这红白对比鲜艳得有些过头,雪哉伸手想要拨开纱帐,却看到手上缠的白色绷带,急忙摸遍全身检查了一番。
嗯,伤口都被仔细消毒上药包扎了。
雪哉不禁心头一暖,偷偷掀开红帐向外望去。
帐外有一个朦胧的人影敞着衣领,翘着二郎腿,拿着银勺随意地拨拉着香炉里的残灰。
雪哉揉了揉眼睛,才发现那个人影正是先前遇见的姑娘。此刻她衣领微张,露出了胸口一大片雪白平滑的肌肤。
雪哉不禁咽了咽口水,姑娘似有察觉,瞥了雪哉一眼,放下了翘着的二郎腿,敛起了领口。
“你醒了。”姑娘放下了银勺,盖上了香炉。
“嗯。”雪哉不好意思地别过头红起了脸。
“喝水吗?”姑娘端来一碗水向雪哉递了过去。
雪哉急忙接过一口仰尽了。
“谢谢你……谢谢你照顾我。”
明明酒醒了,雪哉却觉得自己又醉了,舌头烫嘴,说不清楚话。
“奴家为官人做些什么也是应该的。”姑娘突然掐着嗓子说道,反倒吓了雪哉一跳。
“你不用刻意改变自己。”雪哉说着起身下了床,向姑娘走近,放下了碗。
姑娘愣了愣,轻笑了一下,随即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纸扇在掌心把玩了起来。
“我的衣服是你换的吗?”雪哉环视了一圈室内问道。
“是的,那边有几件给你的衣服,你换上吧。”姑娘头也没抬,继续玩着手中的扇子。
雪哉走到一旁的长案上捡起一件折叠方正的长袍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又放下了。
“怎么,不合适么?”姑娘声音沉稳有力,让雪哉一瞬间以为是个男人在同他讲话。
“嗯,都太花了。”
衣服精美却不适合。
身无分文的雪哉可不想穿这么花枝招展被人注目。
“你的衣服送去洗了,之后会有人给你送来。”姑娘说道。
“谢谢。”雪哉说着顺势坐在了姑娘身旁,看她把一把纸扇玩得炉火纯青。
“别看是一把纸扇,可也是一个杀人的兵器呢。”姑娘说着拿着纸扇比划了两下。
雪哉笑了笑,没有说话。
末了,雪哉问道:“你脸上的伤疼吗?”
姑娘闻言摁了摁脸上的纱布,说:“不妨事。”
雪哉看着她脸上的纱布一时间意识恍惚,一朵黑色的花频频闪烁在他的脑海中。
“我能看看你的伤口吗?”雪哉说着一把抓住了姑娘的手。
姑娘盯着他,眼里闪烁着跳动的火苗,沉默了几秒,她拿开了雪哉的手,揭下了纱布。
果不其然,那朵黑色的花再次绽放在雪哉眼前。
“那不是梦。”雪哉喃喃道。
“是的,这不是伤口,这是一个诅咒。”姑娘说着挑了挑眉。
“可它很美,和你很配。”雪哉情不自禁地抚上了这朵花。
红烛的火焰映红了两人的脸,气氛一度很暧昧。
姑娘率先打掉了雪哉轻浮的手,雪哉尴尬地往后退了退。
一定是酒还没醒。
雪哉懊恼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这是一个诅咒。”
雪哉闻言愕然地望着姑娘,姑娘望着滴下的蜡油接着说道:“这是流夕花印,拥有这种印记的人注定会不幸。”
命运么?雪哉不信这一套。
他扳过来姑娘的身子,扶着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信什么命运,我相信这一切都会有解决的办法,我们一起改变它吧。”说着他伸出了手,等着姑娘和她击掌,姑娘却没有行动。
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幼稚”。
“你根本不能理解我的命运,我生来就无法选择自己的力量,出生就是枚弃子!”
“我能理解!”
“你理解个屁!”
姑娘说着一挥袍袖扫落了圆桌上的杯杯盏盏。
“我能!”
雪哉说着情绪激动了起来。
“现在的我虽然只有三年的记忆,但我无比渴望找到以前的记忆,我不信鬼神,不信命运,我相信我自己,比任何都相信,我一定可以找回自己,改变那些既定的命运。”
雪哉说着握紧了拳头,眼神里尽是坚定。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姑娘疑惑地望着雪哉问道:“你忘记了过去?”
“是的,三年前我被老汉捡到,我只记得这三年的事。”
雪哉刚说完,姑娘便以扇掩面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你竟然忘了。”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有这么好笑吗?”雪哉有些无语。
“那是自然。”姑娘“咔”的一声合上了扇子,靠近了雪哉,两指一勾牵出了雪哉左手手腕上的苍神筋,一挑眉,笑着说道:“你说你能改变我的命运,那你现在可以把它送给我当一个信物吗?”
雪哉看着她摄人心魄的桃花眼一瞬失了神。
“送,送。”雪哉说着扯下了苍神筋放在了姑娘掌心。
“那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雪哉问道。
姑娘又捂着扇子笑了,笑完说:“叫我芙月就好了,芙蓉的芙,月亮的月。”
“芙月……不对,我见过一个芙月,和你长得不一样。”雪哉掐住了她的手腕。
“咦?你竟然见过她了。”她眼里隐隐有杀意。
“她是我的姐姐,就是她害我变成这样的。下次你见到她,记得要一刀杀了她。”姑娘一边说着一边靠近了雪哉,在雪哉喉间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雪哉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脊背上爬满了密密的汗珠。
看不透,看不透。
他觉得眼前这个故作可怜的女子充满了可怖。
“那你究竟叫什么?”雪哉的脸色冷了下来。
“我叫温生。”温生说着反手扣住了雪哉的手腕。
温生,温生,这个名字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咚咚咚”窗格被敲了三下,温生望了一眼,抄起右手边的纸扇敲了一下雪哉的脑门,随即松开了扣紧他手腕的手,放下了苍神筋,笑眯眯地说道:“我们还会再见的,雪哉。”
说完她顺着张开的窗户向后仰去,狂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她绯色的长袍在风中狂舞着,她的唇角还残留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雪哉伸手去抓,什么都没抓着。
“喂!”雪哉扑到窗口向下张望着,什么都没看见。那抹绯色的身影混进了夜色里,徒留窗棂上一瓣粉色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