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的指尖触碰到周曼琳冰凉手臂的瞬间,走廊的灯光骤然暗了一下,像是被这骤起的杀意惊扰。
周曼琳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化为一声短促刺耳的抽气。她只觉一股巨大的、带着血腥味的力量狠狠撞上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后背“砰”地一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震得她五脏六腑都移了位。香槟色礼服的肩带被苏晚晴死命揪住,勒进皮肉,窒息感瞬间攫住了她。
“你找死!”苏晚晴的声音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淬着地狱的寒冰。她另一只手高高扬起,五指成爪,带着要将对方那张精致脸皮生生撕碎的狠厉,朝着周曼琳惊恐扭曲的脸狠狠扇下!
“住手!”
一声低沉冷硬的断喝,如同惊雷炸响在混乱的走廊。一只带着熟悉雪松气息的手,裹挟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精准而有力地钳住了苏晚晴即将落下的手腕!
是陆靳深!
他不知何时已站在她们身后,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两人笼罩。他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却如同淬火的寒铁,冰冷、锐利,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镇压一切的威压。他捏着苏晚晴手腕的力道极大,指节泛白,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苏晚晴猛地回头,充血的眼眸对上他沉静无波的黑瞳。恨意如同岩浆喷发,几乎要烧穿她的理智。“放开我!”她嘶吼着,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像一头被铁链锁住却仍要扑向猎物的困兽,“是她!是她拔了我妈的呼吸机!她要害死我妈!”她拼命挣扎,指甲在陆靳深昂贵的手工西装袖口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陆靳深眉头紧锁,目光如电般扫过地上那个滚落的白色药瓶——**苯巴比妥钠注射液**。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随即转向被苏晚晴死死抵在墙上、吓得花容失色、涕泪横流的周曼琳。
“靳深!靳深救我!她疯了!她想杀我!”周曼琳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哭喊得撕心裂肺,手指颤抖地指向苏晚晴,“我只是……我只是好心来看望伯母!是这个疯子冲过来就打人!她污蔑我!”她试图挣脱苏晚晴的钳制,眼神慌乱地扫过地上的药瓶,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
“好心?”苏晚晴怒极反笑,笑声尖锐凄厉,如同夜枭啼鸣,刺得人耳膜生疼,“周曼琳,你当所有人都是瞎子吗?!这药瓶是什么?!你想给我妈注射什么?!说啊!”她不顾陆靳深的钳制,猛地发力,再次将周曼琳的头狠狠撞向墙壁!
咚!
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周曼琳更加凄惨的哭嚎。
“够了!”陆靳深厉喝一声,手臂猛地用力,强行将陷入疯狂状态的苏晚晴从周曼琳身上拉开,强硬地将她护在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两个女人。他宽阔的后背如同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挡住了苏晚晴喷火的视线。
“靳深!你不能信她!她污蔑我!”周曼琳捂着头,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不堪,礼服也皱成一团,狼狈至极。
陆靳深没有看她,只是沉声对走廊尽头闻声赶来的保安和护士下令:“把周小姐请到休息室,看好她,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接触。”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不容置疑。保安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几乎是半架起哭闹不休的周曼琳,强行将她拖离现场。
“不!靳深!你不能这样对我!是她要害我!是她!”周曼琳尖利的哭喊声在走廊里回荡,渐渐远去。
苏晚晴被陆靳深紧紧箍在身后,身体因愤怒和脱力而微微发抖。她看着他处理周曼琳的果断,心头没有半分感激,只有更深的恨意和冰冷。他是在保护周曼琳?还是在掩盖什么?刚才那个药瓶,他明明看见了!
“陆靳深,”她抬起头,声音因嘶吼而沙哑,眼神却冷得像冰锥,直直刺向他,“你的未婚妻,真是‘好心’啊!这种‘好心’,是不是也用在三年前吞并苏氏的时候?!”
陆靳深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钳制着她的手臂力道似乎松了一瞬,随即又收得更紧。他缓缓转过身,面对着她。走廊顶灯的光线落在他脸上,照亮了他眼底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以及一种苏晚晴看不懂的、沉痛而复杂的情绪。他薄唇紧抿,没有解释周曼琳,也没有回应她的质问,只是沉声道:“你母亲需要你冷静。”
他松开了钳制她的手,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投向病房内依旧在紧张抢救的医生和护士。那持续不断的、刺耳的仪器报警声,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苏晚晴紧绷的神经。
苏晚晴猛地推开他,踉跄着扑到病房巨大的观察窗前。冰冷的玻璃隔绝了声音,却放大了视觉的冲击。母亲苏文佩躺在病床上,瘦弱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脸色是死人般的灰败。她的口鼻被氧气罩覆盖着,胸口插满了各种管子,连接着周围那些闪烁着冰冷光芒、不断发出刺耳尖鸣的仪器。几个穿着无菌服的医生护士围着她,动作迅疾而凝重,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死亡逼近的气息。
“妈……”苏晚晴的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身体却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滑落,最终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那刺目的红裙铺展开,如同心口淌出的血。所有的愤怒、仇恨、刚才撕扯周曼琳的疯狂,在母亲濒死的脆弱面前,瞬间被抽空,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灭顶的绝望。
“爸……我对不起你……我没保护好妈妈……”她蜷缩在冰冷的地面,额头抵着膝盖,压抑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溢出,如同受伤小兽的悲鸣。三年来独自支撑的堤坝,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父亲跳楼前最后的眼神,母亲病榻上枯槁的容颜,陆靳深冰冷的背叛,周曼琳恶毒的嘴脸……所有的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绝望之网,将她死死缠住,拖向深渊。
陆靳深站在她身后几步之遥,沉默地看着她蜷缩在地、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背影。那抹刺目的红,此刻只余下凄凉的底色。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那道陈年的烫伤疤痕在灯光下微微凸起,颜色暗沉。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深邃的眼底翻涌着剧烈的挣扎和痛楚,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破那层冰封的堤坝。他向前迈了一小步,脚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她颤抖的肩膀。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主治医生陈主任快步走了出来,神色凝重地摘下口罩,额角还带着细密的汗珠。他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苏晚晴,落在陆靳深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陆先生,苏小姐。”
苏晚晴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狼藉,眼中迸发出最后一丝希冀的光:“陈主任!我妈妈她……”
陈主任叹了口气,语气沉重:“暂时抢回一口气。呼吸骤停对苏夫人的心脏造成了巨大负担,引发严重的心律失常和急性心力衰竭。情况非常危险,随时可能再次恶化。”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陆靳深,“陆先生,您之前联系安排的瑞士圣玛丽安心脏中心的那位专家,Dr. Moreau,他的专机已经在备降海城机场了。我们需要立刻将病人转运到具备最高级别ECMO(体外膜肺氧合)支持的手术中心,进行紧急手术干预,这是唯一的希望。”
苏晚晴愣住了。瑞士圣玛丽安心脏中心?Dr. Moreau?那是全球心外科的泰山北斗,预约排期至少三年以上!陆靳深联系的?他什么时候安排的?
她下意识地看向陆靳深。
陆靳深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沉着。他微微颔首,声音平稳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通知机场,开放绿色通道。直升机十分钟内到疗养院天台。手术中心那边,我要确保所有设备、人员、血库全部到位,零差错。”他语速极快,条理清晰,每一个指令都精准地落在关键点上,仿佛早已预演过无数次。
“是,陆先生!我们立刻准备!”陈主任精神一振,立刻转身小跑着去安排。
苏晚晴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身体还有些虚晃。她看着陆靳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恨意仍在骨髓里燃烧,可此刻这份天降的救命稻草,又让她陷入了巨大的混乱和茫然。“你……为什么?”她声音干涩地问,带着深深的戒备和不解。他是在赎罪?还是别有用心?她无法相信这个亲手将她推入地狱的男人,会突然伸出援手。
陆靳深没有看她,他的目光落在病房内,落在那个插满管子的脆弱身影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痛楚,快得如同错觉。他侧过脸,下颌线绷得极紧,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救你母亲,是因为她不该死。仅此而已。”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近乎残忍,“别误会,这改变不了任何事。我们之间,只剩下债。”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苏晚晴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微弱暖意。只剩下债……是啊,血债血偿!她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深陷掌心,用那尖锐的疼痛提醒自己。无论他此刻做什么,都掩盖不了他曾经的背叛和伤害!母亲必须活下来,不是为了承他的情,而是为了亲眼看着她将陆靳深,将周曼琳,将所有仇人,一一碾碎!
“陆靳深,”她抬起下巴,泪水未干,眼神却已重新淬炼出冰冷的锋芒,“这份‘债’,我会连本带利,亲自讨回来!”
陆靳深终于将目光转向她。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看不见的电流在激烈碰撞、撕扯。恨意与某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在无声地交锋。他没有回应她的宣战,只是淡淡地移开视线,看向走廊尽头亮起的“手术中”指示灯。
“直升机到了。”他沉声道。
窗外,巨大的螺旋桨轰鸣声由远及近,强劲的气流搅动着夜色。一架银灰色的、印有陆氏集团徽标的医疗救援直升机,如同暗夜中的钢铁巨鸟,缓缓降落在疗养院顶楼的停机坪上。探照灯的光柱刺破黑暗,将周围映照得如同白昼。
训练有素的医疗团队迅速将苏母的病床推了出来,各种维持生命的仪器被小心翼翼地固定在转运担架上。苏晚晴紧紧跟在旁边,目光一秒也不敢离开母亲的脸。护士递给她一件无菌隔离服,她胡乱套上,眼神死死盯着那微弱起伏的胸口。
陆靳深站在稍远的地方,指挥若定,确保着每一个环节的衔接。他的身影在忙碌的人群和刺眼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挺拔而孤绝。在苏母被推上直升机舷梯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脆弱的身影,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苏晚晴最后看了一眼陆靳深,他站在旋翼卷起的巨大风压下,衣袂翻飞,身影在强光中显得有些模糊。那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抓不住。她不再犹豫,转身决然地登上了直升机。
舱门关闭,巨大的轰鸣声隔绝了外面的世界。直升机拔地而起,载着命悬一线的母亲和满心仇恨的女儿,朝着未知的命运飞去。
陆靳深独自站在空旷的、气流渐渐平息的天台上,夜风吹拂着他额前微湿的发。他久久地凝视着直升机消失的夜空方向,直到那闪烁的航行灯彻底融入城市的霓虹。他缓缓抬手,捂住了心口的位置,那里传来一阵阵尖锐的、难以忍受的绞痛,让他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微光。
他深吸了几口冰冷的夜风,强行压下那剧烈的疼痛,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更加苍白。他拿出手机,屏幕幽光映亮他毫无血色的脸。他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低沉而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肃杀:“阿城,处理干净。疗养院今晚的监控,周曼琳碰过的所有东西,尤其是那个药瓶……全部销毁,不留任何痕迹。还有,”他顿了顿,语气冰冷如霜,“派人盯死周家,特别是周曼琳。在她接触媒体之前,封住她的嘴。”
“是,陆总!”电话那端传来干脆的回应。
挂断电话,陆靳深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瑞士那边,情况怎么样?”
“陆总,Dr. Moreau已经登机,预计六小时后抵达海城。手术中心已按最高标准准备完毕,ECMO团队待命,血库充足,万无一失。”对方汇报得清晰而专业。
“嗯。”陆靳深应了一声,紧绷的神经似乎略微松弛了一瞬。他沉默了几秒,才低声补充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她。”
天台重归寂静。陆靳深独自站在空旷的风里,背影孤寂而沉重。他抬起手腕,那道狰狞的旧疤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他伸出指尖,轻轻抚过那凹凸不平的皮肤,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眼神却深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渊,里面翻涌着无人能懂的惊涛骇浪和刻骨的痛楚。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沈以辰**。
陆靳深看着那个名字,眼底最后一丝温度彻底冻结,只剩下冰冷的锐利。他没有立刻接听,任由那震动声在寂静的天台上固执地响着,仿佛一种无声的挑衅。他缓缓握紧了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森森的白,如同握着一块寒冰。
夜风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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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高速行驶的劳斯莱斯幻影后座。
沈以辰慵懒地靠坐在真皮座椅里,指尖夹着一支刚点燃的雪茄,袅袅青烟模糊了他英俊面容上莫测的笑意。他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另一只手的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一张刚刚传送过来的、角度刁钻的抓拍照片——
画面里,正是疗养院走廊上,苏晚晴红裙如火,状若疯狂地扑向跌坐在地、满脸惊恐的周曼琳。而陆靳深高大的身影,正死死钳制着苏晚晴的手腕,将她护在身后,只留下一个充满保护欲的、紧绷的侧影。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戳,清晰地记录着冲突发生的时刻。
“呵……”沈以辰低低地笑出声,凤眼微眯,眼底闪烁着毒蛇般阴冷而兴奋的光芒。“Linda,干得漂亮。这出戏,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他深吸一口雪茄,悠然地吐出烟圈,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声音带着掌控一切的愉悦:“把这张照片,匿名发给‘海城快讯’和那几个最喜欢挖豪门秘辛的八卦大V。标题嘛……”他略一沉吟,唇角的弧度越发邪气,“就叫——‘苏氏遗女疯癫行凶,陆氏总裁护花心切,未婚妻周曼琳险遭毁容’,如何?”
“另外,”他慢条斯理地补充道,“通知我们的人,准备接收陆氏在法兰克福交易所的股票波动数据。Linda送上的这份泼天大礼,加上这剂猛料……我要看到陆氏的股价,明天开盘就熔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