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茅草屋内凝固的空气,被酆振远指尖那层迅速蔓延开来的薄霜,和随之而来的、压抑不住的惊怒抽气声,骤然打破。
“你…”酆振远猛地缩回手,如同被无形的毒蛇噬咬,指尖传来的并非剧痛,而是一种深入骨髓、冻结血液的阴寒!那寒意正沿着手臂经脉疯狂上窜,所过之处,他苦修多年的水属仙元竟如同陷入了泥沼的游鱼,运转迟滞,几近冻结!他难以置信地瞪着酆兴华,那张苍白染血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竟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与陌生。
这不是他认知中那个温润克制的二弟!这眼神,这力量…分明是一把刚从尸山血海中拔出、刃口犹带冰碴的凶器!
郝济世脸上的温和笑容彻底消失了。那悲悯的神情如同被寒风吹散的薄雾,露出下方深潭般的冰冷与审视。他枯瘦的手指在宽大的袖袍中微微蜷曲,指甲无声地划过藤编药箱光滑的表面。酆兴华身上那股瞬间爆发的、纯粹凛冽的玄冰气息,如同黑暗中骤然点燃的冰焰,刺目而危险。更让他心头警兆狂鸣的,是酆兴华挡在石头身前时,那玉佩似乎极其微弱地…共鸣了一下?
“二公子好霸道的玄冰真气。”郝济世的声音失去了所有的温度,干涩得像两块石头摩擦,“只是对大公子出手…未免太过忤逆。老朽此来,是奉酆阁主之命,接二公子回府疗伤,还请二公子莫要再行阻拦。”他向前踏出一步,藏青布袍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如同水银泻地般的沉重压力,悄然弥漫开来,并非魔气,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感,精准地绕开元家老小,只向酆兴华一人压去!这压力中,更隐含着一种针对神魂的、阴柔歹毒的渗透之力!
元老头和元老太只觉得胸口发闷,眼前发黑,抱着石头的元老太更是差点瘫软下去。石头吓得小脸煞白,紧紧抓住奶奶的衣襟,大气不敢出。
酆兴华首当其冲。那沉重的压力如同万顷海水当头压下,阴柔的渗透之力更是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试图钻进他刚刚重塑、依旧脆弱的识海!丹田内那点新生的玄冰真气疯狂运转,在经脉中形成一层薄薄的、却坚韧无比的冰晶壁垒,死死抵御着外界的重压和渗透。他脸色更白一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却如同钉在地上的冰柱,半步不退!
“回府?”酆兴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毫无温度的讥诮,声音在压力下依旧清晰如冰棱相击,“带着这位…深藏不露的郝神医一起么?”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郝济世,“阁下这一身药香下,藏着的…是魔界的硫磺味?还是巫砣岭的怨魂哀嚎?”
“放肆!”郝济世尚未回应,一旁的酆振远却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厉声尖叫起来!手臂的寒意和酆兴华那冰冷的、仿佛洞穿一切的眼神,让他长久积压的嫉恨、不甘和被轻视的怒火瞬间冲垮了理智!他根本不在乎郝济世是什么人,他只知道,酆兴华必须被压制!必须被踩在脚下!
“酆兴华!你以为你是谁?!一个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的废物!也敢污蔑郝神医?!也敢对兄长出手?!”酆振远俊朗的脸扭曲着,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戾气。他猛地催动体内被寒意迟滞的仙元,强行压下手臂的冰冷,双手在胸前急速结印!水蓝色的仙光骤然亮起,在他掌心凝聚成一道不断旋转、边缘锋锐如刀的水轮!那水轮带着刺耳的呼啸,搅动着屋内稀薄的空气,散发出凌厉的切割之意!
“水轮斩!给我跪下!”酆振远咆哮着,双手猛地向前一推!那高速旋转的幽蓝水轮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悍然斩向酆兴华的膝盖!狠辣!歹毒!他要废了这个让他颜面扫地、让他父亲永远觉得不如的二弟!就在这凡人的狗窝里!
“不要!”元老太失声尖叫。
郝济世眼中幽光一闪,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将那股针对酆兴华的无形压力猛地增强了几分!如同两道无形的枷锁,要将酆兴华死死锁在原地!
水轮已至!锋锐的劲风割得酆兴华破烂的衣衫猎猎作响!
就在那幽蓝水轮即将触及膝盖的刹那——
酆兴华动了!
不是后退,不是格挡!
他左脚如同扎根于地,右脚却以一种违反常理的、快到留下残影的速度,闪电般向前踏出半步!身体随之微微前倾,右肩下沉!动作幅度极小,却精准、迅猛得如同捕食前的毒蛇!
“嘭!”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肉体撞击声响起!
酆兴华那看似单薄、前倾的右肩,如同蓄满力量的攻城锤,狠狠地、毫无花哨地撞在了酆振远因全力催动水轮斩而空门大开的胸膛之上!
没有光华四射的仙元碰撞!只有最纯粹、最野蛮的肉体力量和瞬间爆发的寸劲!以及…蕴藏在肩撞之中、那一点玄冰真气骤然爆开的极致寒意!
“咔!”
清晰的骨裂声,在死寂的茅屋中显得格外刺耳!
“噗——!”
酆振远脸上的狰狞瞬间凝固,双眼猛地凸出,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和剧痛!他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沛然巨力混合着刺骨的寒流,如同被狂奔的冰犀撞中胸口!护体仙光如同纸糊般破碎!胸骨碎裂的剧痛还未完全传导至大脑,一口滚烫的鲜血已混合着内脏碎片狂喷而出!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破败风筝,被撞得离地倒飞!
轰!
酆振远沉重的身体狠狠砸在茅屋那并不坚固的土墙上!土坯墙剧烈一震,簌簌落下大片灰尘。他软软地瘫倒在墙角,胸口塌陷下去一片,鲜血不断从口鼻中涌出,染红了华丽的锦衣,身体抽搐着,眼神涣散,只剩下嗬嗬的抽气声,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一击!仅仅一击!
屋内死一样的寂静。
元老头和元老太彻底吓傻了,呆若木鸡。石头惊恐地把脸埋进奶奶怀里,小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郝济世脸上的冰冷和算计彻底被震惊取代!他看着墙根下如同烂泥般抽搐的酆振远,再看看那个依旧保持着前倾撞肩姿势、气息冰冷、眼神沉静得如同万载玄冰的青年,一股寒意,第一次不受控制地从他脊椎骨窜起!
这绝不是重伤未愈!这力量…这瞬间的爆发…这冷酷到极致的战斗本能!他到底在冲击波隧道里经历了什么?!
郝济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扫向石头胸前那块温润的碧玉。玉佩依旧安静。但郝济世心底却掀起了滔天巨浪。难道…刚才那瞬间的爆发…也引动了玉佩的力量?否则,一个根基尽毁的人,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