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林铁花就揣上沈放给的小本子起了身。灶房里还黑着，她摸出火柴点亮油灯，锅里添了瓢水，就着余温烤了块昨晚剩下的烙饼，边嚼边往院里走。
月光还没褪尽，棚子底下的废铁泛着层冷光。林铁花找出个旧麻袋和扁担，又从墙角翻出把锈迹斑斑的铁钩子——那是父亲以前去码头收废铁时用的。她把钩子往腰上一缠，扁担往肩上一搭，刚要出门，就看见二柱子背着个竹篓站在门口，裤脚还沾着露水。
“我猜你就得早起。”二柱子把竹篓往地上一放，里面是半篓新鲜的野菜，“我娘让我给你送来的，中午蘸酱吃。”他挠挠头，“张婶说你要去码头？我跟你搭个伴，正好去那边看看有没有渔民要修渔网的铁丝。”
林铁花心里一暖，刚要说话，二柱子已经抢过她肩上的扁担：“我来挑，你那小身板别闪着腰。”他试了试重量，迈开步子就往巷口走，“码头的刘把头跟我爸认识，有他在，没人敢欺负你。”
两人一路紧赶，等走到码头时，天刚蒙蒙亮。码头上已经热闹起来，渔民们正忙着卸船，腥咸的海风裹着鱼腥味扑面而来，浪头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沈放给的地址在码头最里头，靠近废弃的货场。
“就是那儿。”二柱子指着远处一个挂着“废品回收”木牌的矮棚子，“以前是老胡头在这儿，听说上个月回老家了，这摊子就空着。”
林铁花刚要走，就看见个光着膀子的壮汉叉着腰站在棚子门口，看见他们过来，扯着嗓子喊：“你们俩干啥的？这地方不让随便进！”
“我们找刘把头。”二柱子把扁担放下，客客气气地递过去颗烟，“我是城南二柱子，我爸是王木匠。”
壮汉接过烟，脸色缓和了些：“刘把头在里头算账呢。不过你们是来收废铁的？”他上下打量着林铁花，“老胡头走了，这码头的废铁归我管，你们要是想收，得先过我这关。”
林铁花心里咯噔一下，刚要说话，就听见棚子里传来个洪亮的声音：“是二柱子吧？让他们进来。”
一个留着络腮胡的老头从棚子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个算盘。他看见林铁花，眼睛亮了亮：“你是老林的闺女？我是你刘叔，以前跟你爸一起收过废铁轨。”
林铁花连忙问好，刘把头摆摆手，指着旁边堆着的一堆废铁链：“这些都是船上换下来的，都是好钢，你爸以前最爱收这个。”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不过你得快点装，等会儿王厂长的人要来查，他们最近盯着码头的废铁紧。”
二柱子一听，赶紧拿起钩子往麻袋里装铁链。林铁花刚要帮忙，就看见远处几个穿着工装的人朝这边走来，为首的正是王建军，手里还拿着个本子，像是在清点什么。
“不好，他们来了！”刘把头推了林铁花一把，“快从后门走，那边有个小码头，能绕到河对岸去。”
二柱子扛起装满铁链的麻袋就往后门跑，林铁花刚要跟上，就听见王建军喊：“站住！那麻袋里装的什么？”
林铁花心一横，抓起地上的一把废铁屑就往王建军脚下撒。王建军没留神，一脚踩在铁屑上，滑了个趔趄，等他站稳了，林铁花和二柱子早就没了影。
两人一口气跑到小码头，才敢停下来喘气。二柱子把麻袋往地上一放，擦了把汗：“这王建军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真烦人！”
林铁花却笑了，指着麻袋里的铁链：“这些铁链能卖不少钱呢。”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沈放给的小本子，“刘叔说下周让我去轧钢厂送铁，正好可以把这些铁链一起拉过去。”
太阳慢慢升了起来，金色的阳光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的。林铁花望着远处的钢铁厂，烟囱里冒出的浓烟在晨光中散开，像一条缥缈的带子。她握紧手里的小本子，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不管王厂长怎么刁难，她都要把这个收购点撑下去。
二柱子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看，那边有个渔民在补渔网，我去问问他要不要铁丝。”他跑过去没一会儿，就兴高采烈地跑回来，“成了！他说有一堆断了的渔网铁丝，让我们去收。”
林铁花眼睛一亮，跟着二柱子往渔民的船上走。船板晃晃悠悠的，她扶着船舷站稳，看见船舱里堆着一堆锈迹斑斑的铁丝，虽然细，但都是上好的低碳钢。
“这些都给你。”渔民是个憨厚的汉子，挠着头笑，“放在船上占地方，你给个实在价就行。”
林铁花刚要称，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汽笛声，一艘货轮正缓缓靠岸。渔民眼睛一亮：“我得去卸货了，这些铁丝你看着给，我先过去了。”
林铁花和二柱子赶紧把铁丝装进麻袋，刚要离开，就看见货轮上扔下来几个破旧的铁锚，锈得不成样子，却沉甸甸的。林铁花眼睛一亮，这些铁锚虽然锈了，但里面的铁都是实心的，比废铁值钱多了。
“二柱子，搭把手！”她拿起钩子就往铁锚上勾，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铁锚搬到小码头的板车上。
等两人拖着板车往回走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板车上的铁链和铁丝堆得像座小山，压得板车“吱呀”作响。二柱子哼着小曲，林铁花却在盘算着怎么把这些废铁运到轧钢厂——王建军肯定会在半路堵他们。
“有了！”她忽然停下脚步，眼睛亮了起来，“我们不从大路走，绕着护城河走，那边有个小桥能直接到轧钢厂的后门，王建军肯定想不到。”
二柱子一拍大腿：“还是你机灵！”他拉起板车就往护城河的方向走，“等卖了钱，我请你吃码头的油炸小鱼，那味道，绝了！”
林铁花笑着应着，阳光照在她脸上，额头上的汗珠反射出细碎的光。她看着板车上的废铁，心里像揣了个小太阳，暖融融的。她知道，这条路肯定不好走，但只要能守住父亲留下的这个收购点，再难她也能扛过去。
快到护城河时，林铁花忽然看见沈放骑着自行车迎面过来，车后座上捆着个大箱子。沈放看见他们，赶紧停下车子：“我正找你呢，这是仓库里剩下的几个旧轴承，都是好铁，给你送过来。”他看见板车上的铁链，眼睛亮了亮，“你们去码头了？刘叔没为难你们吧？”
“没为难，还帮了我们大忙。”林铁花把王建军去码头的事说了说，沈放皱起眉头：“王厂长最近盯废铁盯得紧，怕是想把收购点弄到手。”他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个纸条递给林铁花，“这是轧钢厂后门的钥匙，我表舅给的，下周一你从后门进，没人敢拦你。”
林铁花接过纸条，心里又是一暖。她刚要道谢，沈放已经骑上自行车：“我得赶紧回厂里了，要是被王厂长看见就麻烦了。下周一见！”
看着沈放的背影消失在路口，二柱子啧啧感叹：“这沈同志，真是个好人。”
林铁花握紧手里的纸条，点点头：“嗯，是个好人。”她拉起板车，脚步轻快了许多，“走，回家！中午我给你做红烧肉，管够！”
板车“吱呀”地响着，载着满满的废铁，也载着满满的希望，朝着巷子的方向走去。阳光洒在板车的铁链上，反射出耀眼的光，像是在为他们铺一条闪闪发光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