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剑(1 / 1)

“云深。”

清冽的声音唤回了沈云深的神智。他猛地回过神,对上仙君那双琉璃灰的眸子。那里面依旧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但沈云深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近乎温和的意味?

仙君俯身,将这把刚刚雕琢好的、圆滚滚的小木剑,轻轻地、珍而重之地放进了沈云深下意识摊开的小胖手里。

“今日起,此剑,予你。”

养魂木温润微沉的触感瞬间填满了掌心,那股安抚灵魂的奇异暖流顺着接触的地方丝丝缕缕地渗入,驱散了沈云深心中最后一丝惶恐和寒意。他几乎是本能地收拢手指,牢牢地、紧紧地攥住了那圆润光滑的剑柄!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归属感瞬间冲上心头!小木剑!圆滚滚的小木剑!仙君亲手做的!万年养魂木!

他紧紧攥着那温润微沉的小木剑,剑柄圆滚滚的触感完美契合他小小的掌心。养魂木特有的温养之力丝丝缕缕地渗入,熨帖着灵魂深处。他激动地挥舞着小胳膊,喉咙里发出“啊!啊!”的短促音节,小脸因为兴奋涨得通红,试图用婴儿的方式表达他的狂喜和感激。

净玉仙君静静地看着摇篮里手舞足蹈的小团子,琉璃灰的眼眸深处,那丝极淡的温和似乎又加深了一分。他并未言语,只是转身,步履依旧从容地走向殿外那片被晨曦笼罩的宽阔云台。

沈云深见状,哪里还躺得住?他急得在摇篮里扑腾,小手努力扒着摇篮边缘,两条小短腿使劲蹬着,嘴里发出急切又含混的“咿呀”声。

仙君的脚步在云台边缘停下,并未回头。

沈云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翻出了摇篮,喉咙里发出咿咿呀呀,混合着急促的喘息。

云台之上,晨风微拂,卷动着净玉仙君纤尘不染的雪白衣袂。他背对着殿门,身姿挺拔如孤峰上的雪松。听到身后那串含混焦急的咿呀声,他缓缓转过身。

天光勾勒着他清绝的侧影,琉璃灰的眸子垂下,落在摇篮里,看着还死死攥着小木剑的小团子身上。

沈云深仰着头,乌溜溜的大眼睛亮得惊人,带着毫不掩饰的孺慕和急切,巴巴地望着他。

仙君的目光,先是在那张写满“带我一起”的小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缓缓下移,落在他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却依旧紧紧握着那把圆滚滚小木剑的手上。

几不可闻地,一声极轻的、仿佛错觉般的叹息逸出。

他并未言语,只是再次转过身,面向云海初升的朝阳。这一次,他没有走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亘古矗立的玉山。

沈云深立刻心领神会,巨大的喜悦涌上来,小脸笑开了花。他努力挺起小胸脯,模仿着记忆中模糊的剑客姿态,笨拙地举起手中那把圆滚滚的、毫无杀伤力的小木剑。

仙君缓缓抬起右手,并指如剑,动作舒展流畅,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道韵,起手便是一个最基础的剑式起手——【云起】。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线条流畅、如玉雕琢的手腕。

沈云深眼睛瞪得溜圆,屏住呼吸,努力模仿着。他小小的胳膊奋力举着那把小木剑,动作歪歪扭扭,重心不稳,小小的身体随着模仿的动作左右摇晃,嫩黄的衣袍在晨风中飘动,活像一颗在风中努力稳住身形的、圆滚滚的小蒲公英。

“哈!”他学着想象中的剑客,稚气地低喝一声,小木剑用力地向前一“刺”——方向歪斜,软绵绵毫无力道,更像是在撒娇。

净玉仙君并未纠正,只是动作不变,沉静如渊,仿佛一座移动的剑道丰碑。他手腕微转,指剑在空中划过一个极其玄妙的圆弧,带起点点无形的涟漪,正是【回风】式。

沈云深立刻有样学样,小木剑也跟着在空中胡乱地画圈。可惜他下盘不稳,一个用力过猛,圆滚滚的小身子顿时失去平衡,像只笨拙的陀螺般原地打了个转,差点把自己绊倒,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呀!”

他手忙脚乱地稳住身体,小脸涨得更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偷偷抬眼去看仙君。却见仙君依旧专注地演示着下一个动作【拂柳】,指剑轻柔拂过虚空,仿佛拂开无形的柳枝,姿态优雅从容,对他刚才的狼狈恍若未觉。

沈云深松了口气,立刻又来了精神,再次举起小木剑,更加努力地模仿起来,小脸上满是认真的光芒。虽然动作依旧稚嫩可笑,歪歪斜斜,但那专注模仿的样子,却透着一股令人心头发软的韧劲。

金色的朝阳终于跃出云海,将万丈霞光泼洒在昆吾之巅的云台之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个清冷如仙,剑气含而不露,一个稚嫩如幼兽,抱着圆滚滚的小木剑笨拙挥舞。他们之间没有言语,只有晨风拂过衣袂的微响,和那不成章法的、稚气的“呼哈”声。

霞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洁白的云台上交织、依偎。

昆吾宗主峰,观云阁。

巨大的水镜悬浮于阁中,镜面平滑如无波古潭,清晰地映照出云台之上的景象:那清冷孤高的身影,那跌跌撞撞挥舞着圆滚木剑的小小嫩黄团子。

“嘶……”一个须发皆白、身着八卦道袍的宗主忍不住捋着胡须,眉头拧成了疙瘩,“净玉仙君这是……当真要亲自抚养教导此子?还以万年养魂木为其塑剑胚?”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隐隐的忧虑。万年养魂木,那是多少宗门宿老求而不得的至宝,竟被雕琢成了一把……玩具?

另一位面容古拙、气息沉凝如渊的青袍宗主缓缓摇头,目光紧紧锁着水镜中净玉仙君那沉静无波的面容:“师弟行事,向来莫测。只是此子……来历终究不明。那日雪原之上,除了襁褓,可还发现其他东西?”

他身旁一位气质温婉、身着水蓝色宫装的女修闻言,素手轻抬,指向水镜中一个被特意放大的角落。镜头拉近,聚焦在沈云深襁褓的一角。粗糙的靛蓝色棉布边缘,用极细的金线绣着一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古老符文,形如纠缠的荆棘,环绕着一枚残缺的玉玦图案。

“仅此。”女修的声音如同清泉,却带着一丝凝重,“此纹路……古老且诡秘,非我修仙界,亦非东陆任何已知宗门世家的徽记。来历成谜,福祸难料。净玉仙君将其置于身侧,亲自抚育传道,恐……”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但阁中的几位长老都心知肚明。一个被遗弃在绝地、身负未知印记的婴儿,被宗门最强者、地位超然的净玉仙君如此看重,这本身就意味着巨大的变数和潜在的风险。尤其是净玉仙君对宗门的意义……

道袍宗主的忧虑更深了:“师弟乃我昆吾柱石,剑道脊梁。此子若……若心性有瑕,或身负因果孽债,将来反噬其身,动摇剑心,岂非……”

“慎言。”青袍宗主沉声打断,目光依旧停留在水镜中那个努力模仿着剑招、小脸憋得通红的小小身影上,“师弟心意已决,赐名授剑,因果已系。我等……静观其变吧。只盼此子,莫负了那‘云深’之名,莫负了师弟这一番……破例之心。”

观云阁内陷入一片沉默。几位长老的目光都复杂地凝注在水镜上,看着那霞光中笨拙挥剑的小小身影,看着他手中那把圆滚滚、却由万年神木雕成的“玩具”剑,忧虑如同沉沉的云雾,悄然弥漫开来。

日子如同昆吾山巅飘过的流云,在稚嫩的呼喝声和清冷的示范中悄然滑过。

那把圆滚滚的小木剑,成了沈云深片刻不离身的宝贝。吃饭时,它被小心地放在手边最干净的位置;睡觉时,一定要紧紧抱在怀里,感受着养魂木温润的气息才能安心入眠;就连被仙君带去灵气氤氲的灵泉洗濯时,也要固执地把它放在岸边视线可及之处。

模仿仙君的剑招,成了他每日雷打不动的“功课”。云台之上,殿宇廊下,甚至庭院里那株虬枝盘结的老梅树旁,都留下了他摇摇晃晃、执着挥剑的小小身影。动作依旧笨拙可笑,重心不稳是常态,摔跤更是家常便饭。但每一次跌倒,那双乌溜溜的眼睛里闪烁的,不是泪花,而是更亮的光芒。他会立刻爬起来,拍拍嫩黄衣袍上沾的尘土,小嘴抿得紧紧的,再次举起那把圆滚滚的小木剑,朝着心中那道清冷如雪的身影,更加努力地挥舞过去。

净玉仙君依旧沉默寡言,演示剑招时,动作精准完美如同尺量,却从不解释其中蕴含的剑理心法,也极少对沈云深那些歪歪扭扭的模仿做出评价或纠正。他只是演示,一遍又一遍,如同亘古不变的日月轮转。

然而,沈云深却渐渐发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每当他摔倒,尤其是摔得有些重、小眉头忍不住皱起时,仙君演示的动作会极其自然地稍稍放缓那么一瞬,仿佛在无声地等待他重新站稳。当他终于成功模仿出一个动作的大致轮廓,哪怕依旧歪斜得厉害,仙君那清冷无波的眸光深处,似乎会掠过一丝极其细微、难以捕捉的满意之色。偶尔,在他练得小脸通红、汗津津的时候,仙君会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递来一盏温度恰到好处的、用清心花瓣泡的灵露。

这些变化细微得如同蜻蜓点水,转瞬即逝。但沈云深全副心神都系在仙君身上,如同最虔诚的信徒仰望他的神祇,这些细微之处,被他无比清晰地捕捉、放大,然后珍藏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化作更汹涌的动力。

他练得更勤了。小小的身体里仿佛蕴藏着一股不知疲倦的韧劲。圆滚滚的小木剑被他挥舞得虎虎生风——虽然这“风”只存在于他自己的想象里。手臂酸痛得抬不起来?咬着牙继续!小腿累得打颤?那就扎个歪歪扭扭的马步!他心中只有一个无比执拗的念头:变强!牢牢抓住仙君递出的这根藤蔓!

夜,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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