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村支书的调解与碰壁(1 / 1)

天刚蒙蒙亮,窗纸还透着层青灰色,林晚秋就醒了。

不是被鸡叫吵醒的——沈家那只芦花鸡被王桂香看得比眼珠子还紧,天不亮就得抓去河边喂,轮不到她沾手。是冻醒的。这土坯房四处漏风,盖在身上的薄被跟单衣似的,怀里的小团子缩成一团,小脸埋在她颈窝里,呼吸温热得像团小棉花。

林晚秋轻轻把儿子往怀里拢了拢,借着从窗缝钻进来的微光打量他。小团子睫毛上还挂着点湿意,大概是昨晚吓着了,睡着也不安稳。鼻尖冻得通红,嘴唇干得起皮,看着就让人心头发紧。

她悄悄起身,披上衣裳——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袖口磨出了毛边,胳膊肘处打了块不搭调的补丁,是原主娘家用剩的碎布。王桂香总说“女人家穿那么好干啥”,却偷偷给沈建斌做了件天蓝色的确良衬衫,藏在樟木箱最底下,只有逢年过节才舍得拿出来。

灶房里冷冰冰的,水缸沿结了层薄冰。林晚秋舀水时,冰碴子硌得手心发麻,她呵了口白气搓搓手,蹲在煤球炉边引火。火绒是去年的麦秸,潮乎乎的不好燃,她费了半天劲,才让火苗舔上那两个黑黢黢的煤球。

“哼,太阳都快晒到屁股了才爬起来,真是懒成精了!”

王桂香的声音从堂屋飘过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砂纸蹭过木头。她裹着件深蓝色的旧棉袄(比林晚秋的厚实两个尺码),双手揣在袖筒里,斜眼看着蹲在炉边烤火的儿媳,“建斌今天要去供销社盘货,得早点走,你想让他空着肚子去?”

林晚秋没抬头,往炉子里添了根细柴:“这就做。”

“做?我看你是等着天上掉馅饼!”王桂香几步凑到灶台前,掀开那个豁口的米缸——缸底空荡荡的,只剩层白花花的糠。她又拍着那个锁着的面袋,钥匙在她裤腰带上晃悠,“要不是我把白面锁着,早被你和那个小讨债鬼偷吃光了!”

林晚秋捏着柴火的手紧了紧。原主的记忆里,这袋白面是沈建斌上个月发的福利,王桂香每天早上偷偷蒸两个馒头,藏在沈建斌的帆布包里,连渣都没给小团子留过。

她没接话,只是看着煤球炉上慢慢红起来的火苗。等会儿做玉米糊糊时,得想法子多留半碗稠的,给小团子泡点碎红薯。

小团子是被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惊醒的。他揉着眼睛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像团枯黄的稻草,看到林晚秋,立刻伸着胳膊要抱:“妈妈……”

“醒啦?”林晚秋走过去,把他抱起来掂了掂,轻得像捆干柴。她用自己的褂子裹住孩子冰凉的小手,“饿不饿?等会儿就能吃糊糊了。”

小团子把脸埋在她颈窝里,闷闷地“嗯”了一声。这孩子话少,大概是平时被王桂香吼怕了,连哭都带着股小心翼翼的劲儿。

沈建斌洗漱完,大马金刀地坐在堂屋的长凳上,王桂香立刻端上一碗稠得能插住筷子的玉米糊糊,旁边还摆着个白面馒头——昨晚张兰送来的那两个,她没舍得全给儿子,留了一个当早饭。

“建斌,快吃,吃完好上班。”王桂香的声音透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沈建斌“嗯”了一声,拿起馒头就着糊糊啃,看都没看角落里的林晚秋和小团子。

林晚秋抱着小团子,端起那碗被王桂香特意“照顾”过的、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糊糊,慢慢喝着。小团子趴在她怀里,盯着沈建斌手里的馒头,咽了咽口水,却懂事地没作声。

林晚秋的心像被针扎了下,把自己碗里好不容易沉淀下来的几粒玉米碴子,小心地舀给小团子。

“我今天去趟村支书家。”放下碗,林晚秋突然开口。

“你去那儿干啥?”沈建斌头也没抬。

“说离婚的事。”

“哐当”一声,沈建斌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他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个疯娘们!还敢提离婚?”

王桂香也炸了,伸手就要来撕林晚秋的头发:“你个丧门星!想让全村人都看我们老沈家的笑话?我今天非撕烂你的嘴不可!”

林晚秋早有防备,抱着小团子往旁边一躲,王桂香扑了个空,差点撞到灶台角。

“我去说我的事,跟你们老沈家的脸面没关系。”林晚秋的声音很稳,“村支书是管这事的,我找他评理。”

“评理?你有什么理!”王桂香拍着大腿哭嚎,“女人家离婚就是大逆不道!你爹妈要是知道了,非打断你的腿!”

“我爹妈那边,我自己去说。”林晚秋看着沈建斌,“你要是不想闹大,就自己跟我去办手续。不然,我就天天去村支书家,去公社妇联,直到离成为止。”

她的语气不重,却带着股豁出去的韧劲,像根浸了水的麻绳,看着软,实则勒得紧。

沈建斌被她眼里的光慑住了。这不是那个只会缩着脖子哭的林晚秋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你敢去试试”,却在对上她那双清亮又冰冷的眼睛时,把话咽了回去。

“随你!”他捡起筷子,狠狠往桌上一摔,“到时候别后悔!”

王桂香还在哭嚎,沈建斌却没心思管了,揣上剩下的半个馒头,气冲冲地出门上班去了。

林晚秋没理会王桂香的撒泼,抱着小团子回了那间阴暗的小屋。

“小团子,妈妈出去一趟,你在家乖乖睡觉,好不好?”她帮儿子掖了掖被角,声音放得极柔。

小团子抓着她的衣角,大眼睛里满是不安:“妈妈……不走……”

“妈妈很快就回来。”林晚秋蹲下身,看着儿子枯瘦的小脸,“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好吃的?”小团子的眼睛亮了亮,这是孩子对食物最本能的渴望。

“嗯,比红薯还好吃。”林晚秋勉强笑了笑,心里却发涩——她现在连买颗糖的钱都没有。

村支书赵支书家在村子东头,是全村少有的砖瓦房,院墙是用河里捞来的鹅卵石砌的,门口还种着两棵石榴树,看着就比沈家气派。

林晚秋走到门口时,正看到赵支书的老伴在院子里翻晒棉花。老太太穿着件靛蓝布褂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见了林晚秋,眯着眼睛笑:“是沈家的媳妇吧?有事?”

“婶子,我找赵支书。”林晚秋的声音有点发紧,这是她穿越过来后,第一次主动找外人办事。

“进来吧,他在屋里算账呢。”老太太挺和善,引着她进了堂屋。

赵支书正坐在八仙桌旁,手里拿着个算盘打得噼啪响,见了林晚秋,愣了一下:“晚秋?有事?”

他五十多岁,脸膛黝黑,眼角的皱纹里嵌着风霜,看着像个普通庄稼汉,唯独那双眼睛,透着股精明劲儿。

林晚秋在他对面的长凳上坐下,手心里全是汗。她深吸一口气,才低声说:“赵支书,我想跟沈建斌离婚。”

“啥?”赵支书手里的算盘“啪嗒”掉在桌上,珠子撒了一地,“你说啥?离婚?”

连旁边端水过来的赵婶都吓了一跳,手里的粗瓷碗差点没拿稳:“晚秋,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好好的日子不过,离啥婚?”

“日子过不下去了。”林晚秋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他娘天天打骂我,沈建斌也不管,还帮着他娘欺负我。小团子三岁了,他们没正眼看过一回,连口饱饭都没让他吃过……”

她没哭,只是一桩桩一件件地说,说王桂香怎么藏起白面馒头,说沈建斌怎么在她被打时冷眼旁观,说小团子瘦得像只小猫,连件合身的衣服都没有。

赵支书听着听着,脸上的惊讶变成了凝重。他在村里当支书十几年,沈家那婆子厉害他是知道的,但没想到能苛待儿媳到这份上。

“晚秋啊,”等林晚秋说完,赵支书才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算盘,“夫妻哪有勺子不碰锅沿的?老沈家那婆子是厉害点,但建斌在供销社上班,也算个体面人,你忍忍……”

“我忍了三年了。”林晚秋抬起头,眼眶有点红,却没掉泪,“再忍下去,我和小团子都得被熬死。”

“话不能这么说。”赵支书敲着桌子,“你一个女人家,带着个三岁的娃,离了婚咋过?回娘家?你爹妈能乐意?村里人不得戳你脊梁骨?”

“我不怕。”林晚秋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犟劲,“我有手有脚,能干活,总能把小团子拉扯大。”

“干活?你一个妇道人家,能干啥?”赵支书显然不信,“现在不比以前,个体户都被人戳脊梁骨,说投机倒把。你一个离婚女人,想摆摊都得被人唾沫淹死。”

林晚秋没说话。她知道赵支书说的是实话。这个年代,“离婚女人”四个字,本身就是原罪。

赵婶在旁边劝:“晚秋,听婶子一句劝,日子都是熬出来的。等你生了二胎,最好是个小子,老沈家那婆子说不定就对你好了。”

林晚秋的心沉了沉。又是这样。好像女人在这个家里的价值,就只是生孩子的工具。

“赵支书,我是真心想离。”她站起身,“您要是能帮我,我感激不尽。要是不能……我就只能去公社,去县里了。”

赵支书看着她,这媳妇今天的眼神不对劲,亮得吓人,像是揣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劲儿。他沉默了半天,才说:“离婚不是小事,得双方都同意才行。这样,晚上我去你家,跟建斌和他娘说道说道。能劝和,还是尽量劝和。”

林晚秋知道,这是变相的拒绝。村支书这种老派人物,最讲究“家丑不可外扬”,肯定不会轻易支持离婚。

她心里有点失落,却也没抱太大期望。她早就知道,这条路不好走。

“谢谢您,赵支书。”她鞠了一躬,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赵婶追了出来,塞给她两个烤红薯:“拿着,给孩子吃。”

红薯还热乎着,烫得林晚秋手心发疼,心里却暖了点。

从赵支书家出来,林晚秋没直接回家,沿着河边慢慢走。

河水清清的,倒映着两岸的白杨树,几个半大的孩子在河里摸鱼,笑得咯咯响。河对岸,新开了家铺子,门面上挂着块木牌,写着“顾记五金店”,字迹苍劲有力。

一个高个子男人正站在门口,往墙上钉钉子。他穿着件军绿色的旧外套,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动作麻利。阳光照在他侧脸,轮廓分明,看着挺精神。

是顾向北。

林晚秋想起原主的记忆里,这人是上个月从县城来的,听说是退伍军人,拿着退伍费开了这家五金店,卖些锄头、铁丝、螺丝钉之类的东西,生意好像还不错。王桂香背地里骂他“投机倒把”,说他抢了供销社的生意。

顾向北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林晚秋愣了一下,赶紧低下头,加快脚步往家走。她现在没心思关注任何陌生男人,她的全部精力,都得放在怎么离婚、怎么活下去上。

回到家,小团子还在睡,大概是昨天受了惊吓,累坏了。王桂香不在家,估计是下地拾棉花去了。

林晚秋坐在床边,看着儿子熟睡的脸,心里乱糟糟的。赵支书晚上要来调解,她知道多半还是劝和,沈建斌和王桂香肯定更嚣张。

但她不能放弃。

她摸了摸怀里赵婶给的红薯,还带着余温。她得为了小团子,再硬气一点,再坚持一点。

窗外的阳光渐渐移到床脚,照在小团子露在外面的小手上,像撒了层碎金。林晚秋轻轻握住那只冰凉的小手,在心里默默说:小团子,别怕,妈妈一定带你离开这里。

晚上的“调解”注定是场硬仗,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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