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完前两道菜品之后，接下来端上的，却都是菜单上的菜品了，我每样都立刻尝了尝，果然，同前两道菜完全无法处在同一个水平，夸张来说，根本不像是同一个厨师的出品。
但对于习惯于日料的我而言，却也惊艳有余了。
只是，明明有更好的技术，为什么菜单上菜品却只发挥出这个水平呢……对于普通食客来说，这确实是不值得浪费时间思考的问题。
即便如此，我们依旧把所有上的菜都吃得干干净净，当然，天野前辈吃了不少。
我从未见过她的胃口有这么好，明明是一个平时光吃一个便利店的饭团就顶饱的人。
“看得出来吧，从第三道菜开始，他上的就都是菜单上的菜了。”我刻意压低声音，跟天野前辈这么说。
“啊，这样吗？”看得出来她肯定没注意到，“无所谓啦，等我回去，可要好好跟别人炫耀，这套私人订制的菜品！”
这也太夸张了吧，我不禁暗想。
天野前辈作为文学系的学生，自然很擅长写作，这可能是我对文学系生的刻板印象，但事实确实如此。她常常在Instagram和lemon8上发表一些分享生活的小短文，通常是几张照片搭配一小段很有世纪初风格的唯美随笔，就靠着这样收获了不少粉丝。
等我们用完餐后，正打算离开的时候，还未起身，我看见男人却朝我们走来。
“小姐们，菜品还和胃口吗？”他依旧彬彬有礼，温柔地询问。
“超美味！不愧是热门店铺耶！”天野前辈夸张的拖长尾音，以此来强调被呈上菜品的美味。
男人听后只是笑笑，似乎是对回答很满意。
“那该怎么支付费用呢？”我倒是冷静地问他，“因为是omakase的关系，你没有把账单给我们吧，而且菜单上也没有特意标注omakase的费用，后上的几道菜，菜单上倒还有价格的参考，可是前两道……”
“正因为菜单上是没有标价的，所以，omakase是免费的。”男人的注意力忽然转移到我身上，我反应不及，眼神与他交错在一起。
也许是我过于敏感，可那眼神里，明显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情绪。
只是我的幻觉罢了，自从一年前遇见端木的那天开始，准确来说，是我遭遇袭击开始，我的感觉就变得莫名紧张起来，大概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起了作用。
但我实在无法接受免费的施舍，我害怕被赠予。
没人会平白无故给予你任何温暖。
“那还是请让我们支付一些费用吧，就当是对您请客的感谢了。”我婉转地拒绝了男人的好意。
“好的小姐，那么，六千日元，你觉得怎么样？”男人迅速的报出一个数字，就像是早有准备。
“现金可以吗？”我从口袋里摸出零钱包，从里面数出六张一千日元的纸币，递给男人。
“当然”，男人收过纸币，并没有检查，只是迅速地同账单一起夹在夹板上，然后收到后背。
“羽贺……”天野前辈小声叫着我的名字，或许是有点尴尬，又或者是被我的固执行为弄的有些不开心。
“我们走吧，前辈”，我提示到，然后转向男人，颇为礼貌地说道，“多谢款待”。
“欢迎下次光临。”男人客套道，向我们微微弯腰致意。
我走出店门，却忽然有一种全身轻松的感觉，就像是连身边的空气都又重新流动起来了一样，如释重负。
太阳在远方的天，早已沉下了半边，用金橙色的光影，染透了整条街道，街上的人与我们进店时相比，又渐渐多了起来。整条街都泛着些昭和年代的古朴气息，繁华中混着些怀旧，也带着些电影的模糊质感。
前来店门口排队的顾客依旧络绎不绝，就像是寻到了跌落在地上的糖块的蚂蚁群，会排成一条线来依次获取食物。漫无目的，依着本性的驱使而活动。
本性一直都是驱使人类进步的最大动力，一切的付出，都只是为了活着而存在的，这比什么都有用。
“你在意的点也太多了，我觉得别人都有点不高兴了。”天野前辈朝我脑门上轻轻敲一下，打趣道。
“啊啊啊，不好意思啦，可能是他家的菜太美味了，所以让我有点激动吧？”我开了个很无聊的玩笑。
神经紧绷，我这一年都是这么待下来的，为了让自己能够安全地生存下去，这没什么错。
而那个男人，我始终坚信，他一定有着不对头的地方。
时间还早，于是我们决定坐地下铁回出租屋，在错综复杂的怀旧小巷中弯弯绕绕了许久，我们才终于回到现代化的柏油马路和玻璃外墙楼房的怀抱中，就像是刚回到人类社会的鲁滨逊，总有种特别怀念的感觉。
前往地下铁的通道里，路灯有些昏暗，大概是线路老化或者是受前段时间的台风的影响，连空气都显得有些潮湿，带着些灰尘和泥土的腥味。
到了站台，一切都变得豁然开朗，灯光也亮了不少，有了空调的震动声音，就像多了些生气，让我觉得安心不少。
下一班车还要几分钟才到，于是我们打算在仅有的几个座椅上休息一会儿。
“你看起来不太喜欢那个老板？”天野前辈突然这么问我，同时在手机上给刚才拍的不少照片美图。
“一点点。”
“为什么？我觉得老板还挺不错的。”
“感觉，只是感觉而已。”
“哦……你每次找不出理由的时候总是这么说，感觉也不是大多数时候都靠谱的啊。”天野前辈反驳到。
“我当然也知道，但是，我一下确实调整不过来……”
“那你还真是不会察言观色呢，这样可不行哦”，她举起手机，把刚P好的图给我看，“怎么样？！是不是看上去比当时更美味了？”
我看的出来，她把色彩的鲜艳度调高了一些，然后又加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滤镜，图片四周还加了些可爱的贴图，确实看上去很有意思。
这种店铺，就是靠着这样越传越广的吧。
……
地下铁到了，于是我们收起手机，登上车厢，出乎意料地，这节车厢竟然没有人，就连左右两边相邻的车厢人也不多，于是我们就找了个位置随便坐下。
车厢门，随着警告的铃声缓缓合上，接着就是过了几秒，列车便开始向前行进起来。
这个时候，只会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很安静，我能感觉到风穿梭过整节车厢，从指尖与发端流走，剩下的便只是列车行驶的过程中，重复枯燥的机械摩擦声。
我打开youtube，点开最近在追的电视剧，“Unnatural Death”，2018年1月12日开始在TBS放送，我当时就已经看过了，最近是因为同世界观的电影“Lastmile”的上映，于是我打算再看一遍。是属于百看不厌的那种作品，曲折的剧情令人印象深刻。而时至今日，我依旧会沉溺于石原里美小姐当时的美丽容貌，简直就像是只会在童话故事中才会出现的精灵公主。
我下意识地点开第五集，“死亡的报复”，是我反复看过最多次数的一集，不知为何，明明从未有过恋爱经验的我，却会为其中巧先生与果步小姐的恋情而感动不已。
当最后一刀刺下的时候，我的眼泪终于从眼眶中滑下一滴。我从未想过我竟然会赞同中堂医生的观点，也许是有点过于情绪化了，但是，能达成自己的愿望，足够让我了无遗憾了。
在我的身侧，天野前辈不知何时沉沉睡去，头无力地靠在我的肩膀上，近到我能闻见她头发淡淡的樱花洗发水的气味。
窗外的光影忽然变化，似乎是到了下一个站台，我透过玻璃看向站台，可外面却是空无一人……更加奇怪的是，列车并未减速，而是以一贯的速度通过了站台。
就像是被人踩死了油门。
可就当我正想起身询问情况的时候，窗外的景象霎时间变化，如同穿过了一条幽长的隧道，在我的面前呈现出来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沙漠，即使是空气也被染成干燥的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