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敲下最后一个句点,图书馆的寂静仿佛被无形的涟漪打破。李瑶怔怔地望着屏幕,文档里“帝星坠落”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尖发颤。窗外夕阳沉落,最后一缕金辉湮没,阅览室被冷白的灯光笼罩,投下书架深重的阴影,宛如蛰伏的巨兽。
掌心还残留着青铜铃铛冰冷的触感。她下意识地再次握紧它,仿佛那是连接虚妄与真实的唯一锚点。
“叮铃……”
又是一声轻响,并非她摇动,而是那铃铛……自己在她掌心极其微弱地震颤了一下!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吸力从屏幕的文字漩涡中传来!不是物理的拉扯,而是灵魂层面的牵引!
“啊!”李瑶短促地惊呼一声,眼前景象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瞬间扭曲、旋转!古籍阅览室的书架、灯光、蒙尘的空气……统统化作流光溢彩的碎片向后飞逝!取而代之的,是扑面而来的、带着浓重铁锈和焦糊味的灼热狂风!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金铁交鸣的锐响、濒死的惨嚎如同实质的海啸,狠狠拍击着她的耳膜!脚下不再是坚实的地板,而是黏腻、湿滑、浸透了暗红色液体的泥泞土地!
天旋地转!
她踉跄着站稳,惊恐地睁大眼睛。
眼前,不再是安静祥和的图书馆,而是……炼狱!
昏暗的天空被幽紫色的磁暴云完全覆盖,翻滚的云层中,粗大的惨白电龙疯狂劈落,将远处焦黑的山峦映照得如同狰狞鬼域。近处,是血肉横飞的战场!身着残破古式甲胄的士兵与形态狰狞、浑身缠绕着黑气的怪物(魔兵?)惨烈地绞杀在一起。断肢残骸随处可见,鲜血汇成小溪,流入龟裂焦黑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硝烟和一种……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这就是……天元大陆?
这就是她笔下……刚刚开始的“风云初起”?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李瑶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当场吐出来。巨大的恐惧攥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只是一个用键盘编织故事的编辑,何曾直面过如此真实、如此残酷的修罗场?
“吼——!”一只离她最近的、形如剥皮巨猿的魔物,似乎嗅到了“生人”的气息,赤红的独眼猛地锁定了这个格格不入、衣着怪异的女子!它丢下爪下撕扯的半截残尸,咆哮着,裹挟着腥风,张开淌着涎水的血盆大口,朝她猛扑过来!那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腥臭的黑影!
完了!
李瑶大脑一片空白,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她甚至忘记了尖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布满獠牙的巨口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她紧握在掌心的青铜铃铛,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的青金色光芒!一股磅礴、古老、带着无上威严的沛然之力,如同沉睡的巨龙骤然苏醒,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强行凝滞!
那扑至眼前的魔物,狰狞的面孔在青金光芒的照耀下瞬间扭曲、凝固,如同被投入滚烫岩浆的蜡像,庞大的身躯连同它散发的污秽黑气,竟在光芒中无声无息地寸寸消融、湮灭!连一丝灰烬都未曾留下!
光芒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随即敛入铃铛之内,仿佛从未出现过。
李瑶僵在原地,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她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不,铃铛还在!只是光芒尽褪,又变回了那枚古朴冰凉的青铜铃铛,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幕只是她的幻觉。但她脚下那圈被光芒扫过、连泥土都变得异常洁净、甚至微微晶化的圆形区域,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令所有魔物都本能畏惧后退的凛冽气息,都在无声地宣告着:刚才的一切,真实不虚!
金手指!这铃铛……是张仁留给她的护身符!是她在异界的依仗!
“护驾——!陛下在此——!”
一声凄厉沙哑、却带着破釜沉舟决绝的嘶吼,穿透混乱的战场,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李瑶耳边!
陛下?!
李瑶猛地循声望去!
战场中心,一片被魔兵重重包围的焦土上,残存的数十名甲胄浴血的将士,正结成摇摇欲坠的圆阵,死死护住核心一人!
那人半跪在地,一身原本应华贵无匹的玄色帝袍早已被鲜血和尘土浸染得看不出本色,多处撕裂。他一手拄着一柄断裂的、却仍吞吐着微弱紫电的长剑(正是张仁随身那柄!),另一只手死死按在胸口,指缝间不断有暗金色的血液渗出,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发出“滋滋”的轻响,灼烧出小小的坑洞。他低垂着头,墨色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肩头,遮住了大半面容,但那股即使重伤垂危、依旧如同孤峰般傲然不屈、睥睨天下的帝王气势,却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清晰无比!
张仁!
真的是他!他成了她笔下的“坠落的帝星”!他正在经历她刚刚写下的……绝境!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和揪心瞬间攫住了李瑶!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也顾不得刚才铃铛的异变,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他不能死!他是她笔下世界的核心,更是……那个将她卷入这一切漩涡、却又留下唯一生机的神秘男人!
包围圈在缩小。魔兵悍不畏死地冲击着残破的圆阵,每一次冲击都带起一片血雨腥风。护持的将士一个个倒下,圆阵岌岌可危!一个手持巨大骨锤、高达三丈的魔将,狞笑着突破了最后一道防线,沉重的骨锤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半跪在地、似乎已无力反抗的张仁头颅,狠狠砸落!
“不——!”李瑶失声尖叫,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她下意识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张仁的方向,拼命地摇动了手中的青铜铃铛!
“叮铃铃——!!!”
这一次,铃声不再清脆空灵,而是变得无比急促、高亢,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尖锐!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青金色音波,如同离弦之箭,瞬间跨越混乱的战场,精准地轰击在那巨大的骨锤之上!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响彻战场!那势大力沉的骨锤竟被这看似柔弱的音波硬生生撞得偏移了方向,擦着张仁的发梢重重砸落在他身旁的地面,轰出一个丈许深坑,碎石飞溅!
魔将庞大的身躯被反震之力带得一个趔趄,赤红的魔瞳惊疑不定地扫向音波袭来的方向——那个穿着怪异、气息微弱、却手持诡异铃铛的女子!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混乱的战场都为之一滞!无论是残存的将士,还是嗜血的魔兵,目光都瞬间聚焦在李瑶身上!
也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间隙!
一直低垂着头的张仁,猛地抬起了脸!
那张脸,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嘴角还残留着金色的血痕。但那双眼睛!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此刻却燃烧着焚尽八荒的怒火和一种……李瑶从未见过的、属于九天至尊的无上威严!
他死死盯着那偷袭的魔将,沾满血污的薄唇,清晰地吐出四个字,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天惊雷,带着不容置疑的法则力量,轰然炸响在每一个生灵的识海深处:
“帝星,不灭!”
“铮——!”
随着他的话音,那柄断裂的紫电长剑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剑身虽断,但那喷薄而出的紫色雷霆却瞬间凝聚成一条威严狰狞的紫电狂龙,咆哮着,撕裂空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洞穿了那魔将的胸膛!
“嗷——!”魔将发出凄厉绝望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在狂暴的紫电中寸寸碎裂,化作漫天飞灰!
这石破天惊的反击,瞬间点燃了残存将士最后的血勇!
“陛下——!”
“杀——!保护陛下!”
残兵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如同回光返照的凶兽,竟暂时将包围的魔兵逼退了几步!
张仁的目光,穿过混乱的战场,越过无数厮杀的背影,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站在战场边缘、脸色煞白、手中还紧握着青铜铃铛的李瑶!
那目光极其复杂!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瞬间的了然,有深沉的担忧,更有一丝……仿佛绝境中看到唯一曙光的灼热!
他认出了她!认出了这个被他亲手卷入漩涡的“造物主”!
然而,这短暂的逆转并未改变大局。魔兵的数量太多了,如同黑色的潮水。更远处,幽紫色的磁暴云中,似乎有更恐怖的气息在凝聚、窥视。
张仁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凌厉,他强撑着想要站起,却牵动了胸口的重伤,闷哼一声,身形一晃,更多的暗金色血液从指缝涌出。他看向李瑶的目光,充满了焦急和严厉的警告——快走!
就在这时!
“呜——呜——呜——”
那曾将李瑶从现实拉入此地的、空灵诡异又摄人心魄的笛声,再次响起!这一次,笛声不再缥缈,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抗拒的召唤之力,如同无形的锁链,瞬间缠绕住李瑶的灵魂!
李瑶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她的意识,眼前的炼狱战场、浴血的张仁、狰狞的魔兵……所有景象都如同褪色的油画般急速模糊、远去!
“张仁——!”她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带着哭腔的呼喊,身体便彻底失去了重量,被那笛声拽入一片光怪陆离的混沌隧道。
……
“瑶瑶?醒醒!怎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还流口水!梦见什么好吃的了?”
林晓晓的声音带着戏谑,在耳边响起。
李瑶猛地惊醒,心脏狂跳如擂鼓,浑身冷汗涔涔。她依旧坐在图书馆古籍区的座位上,午夜的寂静笼罩四周,只有电脑屏幕幽幽地亮着,文档停留在“帝星坠落”之后新写的一段激战描写上。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哪有什么战场硝烟?
是梦?又是梦?
可那血腥味、那恐惧感、那铃铛爆发的力量、张仁最后那焦急警告的眼神……一切都真实得刻骨铭心!
她下意识地摊开紧握的右手。
掌心空空如也。
青铜铃铛……不见了!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恐慌瞬间攫住了她。难道连那唯一的信物也是幻觉?
“咦?你手腕上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个?”林晓晓好奇地指着李瑶的左手腕。
李瑶低头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在她纤细的手腕内侧,不知何时,竟浮现出一个极其清晰的、淡淡的青色印记!那印记的形状,赫然就是那枚青铜铃铛!铃铛中央,那颗原本黯淡的暗红色宝石位置,印记的颜色似乎更深一些,微微散发着温热的触感!
这不是纹身!它仿佛是从皮肤深处透出来的烙印!
金手指……留下了印记!它没有消失,而是以一种更隐秘的方式,与她融为一体!
“啊?这个啊……”李瑶勉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强装镇定地拉下袖子盖住那印记,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刚……刚在网上买的小贴纸,夜光的,随便贴着玩的。可能是趴着睡觉压出印子了。”
“夜光贴纸?”林晓晓狐疑地看了看她苍白的脸色和微红的眼眶,“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写小说写得走火入魔了?赵姑妈让我给你带了夜宵,喏,人参鸡汤,趁热喝!她说你最近跟张老师合作太辛苦,都熬瘦了,得补补!”她将一个保温桶放在桌上,又挤眉弄眼,“我看啊,是相思病吧?张老师今天没来图书馆?想人家了?”
李瑶看着那保温桶,听着林晓晓的调侃,再感受着手腕上那温热的铃铛印记,心中五味杂陈。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在这一刻彻底模糊。姑妈的鸡汤是温暖的关怀,闺蜜的玩笑是平凡的烟火气,可手腕上的烙印,却时刻提醒着她另一个世界的血雨腥风和她所肩负的、无法言说的使命。
张仁……他还活着吗?在那样惨烈的战场上,他重伤的身躯还能支撑多久?
那诡异的笛声,到底是谁?是敌是友?
而她,又该如何运用这刚刚觉醒的、与铃铛印记相连的力量?
她端起温热的鸡汤,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下那温热的铃铛印记,一个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
**故事,才刚刚开始。而执笔的手,已染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