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次交锋(1 / 1)

湿透的衣物被换下,身上套着一件质地极佳却显然过于宽大的男性羊绒衫,简安蜷缩在沙发上,任由一位沉默干练的女助理用温热的毛巾小心擦拭着她额角的擦伤和沾染泥泞的皮肤。消毒药水的微刺激感让她忍不住蹙眉,但眼神却异常清亮,越过助理的肩膀,紧紧锁住那片巨大的落地窗外象征权力巅峰的灯火辉煌。

房间里的空气凝滞,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源头正是坐在阴影深处一张单人沙发上的沈墨深。他换下了被雨水溅湿的外套,仅着白衬衫,领口随意解开两颗纽扣,姿态看似慵懒,手中把玩着一枚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色U盘(与她撞车时遗落的旧手机卡一起被助理收起)。他的目光并未落在她身上,只是垂着眼睑,但那股冰冷的审视感却无处不在,如同实质的水银,沉甸甸地浸透整个空间。

女助理处理完毕,无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瞬间,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以及窗外遥远的城市喧嚣。

“撞您的车是意外,”简安先声夺人,声音因为之前的嘶喊和寒冷还带着一丝沙哑,却坚定地打破了沉默。她没有道谢,没有求饶,没有惊慌失措的辩解。“但它也是我唯一能敲开您这扇门的投名状。”她坐直身体,忽略身体各处的酸疼不适,目光毫不避讳地迎向那片阴影,直接说出了意图:“沈先生,我需要一个和您谈笔交易的机会。”

阴影中,沈墨深终于抬眼。灯光在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中投下两点细小的寒星,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嘴角甚至没有一丝上扬或下垂的弧度,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无声地施加着巨大的压力。

简安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必须拿出足以撼动这个男人的价值。她深吸一口气,抛出了重生带来的第一份“筹码”,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如果您手头有短期闲置资金,可以考虑在明天早盘集中买入‘环宇科技’。今天深夜11点58分,环宇科技的核心实验室会发生一场‘意外’火灾,导致其宣布停产检修。但火灾范围被精确控制,真正的核心机密资料和一份即将公布的、颠覆性的超导材料实验报告会完整保留。明天停牌后复牌,恐慌性抛盘会让股价瞬间暴跌18%-22%。然而,下午3点10分,一份来自‘第三方’但清晰证明核心资料无恙、实验成功的简短声明会在一个冷门技术论坛‘误泄’。下周一,环宇科技的官方公告将正式确认这一点,其股价会在随后三天内,暴涨超过180%,并彻底打开高端制造领域的新赛道。”

她所述事件的时间、过程、影响范围精确得如同提前看过剧本,其中“核心资料无恙”、“实验成功”、“180%涨幅”这些关键信息,都是此刻绝无可能预知的绝对机密。她甚至提到了“冷门技术论坛”这个几乎被遗忘的信息发布渠道。

房间里依旧是死寂。沈墨深没有任何表示,连眼神都仿佛凝固了。

简安知道这或许还不够撬动一个交易“机会”。她没有停顿,利用重生前积累的知识和经验,立刻抛出了下一个更具杀伤力的“点”,直指沈墨深当前的利益核心。

“我知道您的‘深蓝资本’近期在重点评估新能源电池技术初创公司‘星火动力’的B轮融资计划。他们的企划书想必您已经看过,亮点是那份极具煽动性的新型固态电池实验室报告,号称三年内能量密度突破500Wh/kg。”

“恕我直言,”简安的语气变得异常犀利,带着一种超越她年龄和阅历的洞察力,“那份报告至少有三处致命但被‘修饰’过的缺陷:

“第一,他们刻意淡化了电极表面锂枝晶在150次循环后的爆发性增长问题。您团队里那位从MIT回来的首席技术分析师王博士,应该在昨天的内部评估记录里用红字标注了相关疑虑,但结论是被他们提交的‘抑制涂层改进方案’暂时安抚了。那方案短期有效,但成本激增和长期稳定性存疑,会严重侵蚀盈利空间。

“第二,他们所依赖的核心材料——某种特殊合成的硫化物电解质,其关键原料‘K-7晶矿’的主要供应商,澳大利亚的‘金地资源’,实际控制权正在秘密转手给一家与星火动力首席科学家关系匪浅、但财务状况摇摇欲坠的空壳公司。这意味着一旦技术路线确定依赖该材料,成本和生产稳定性将完全受制于人,形成致命的供应链咽喉。

“第三,他们在市场预测上犯了方向性错误。企划书中预测未来五年高端电动车会是主力市场。但根据最新的、尚未公布的全球环保税制改革草案和我观察到的几项关键基础建设投资的风向,三年内,固定储能市场(如电网调峰、数据中心)的需求会以300%以上的爆发速度压倒乘用车市场。星火动力的技术路线过于偏向高倍率快充(乘用车需求),却忽略了长寿命、低衰减(固定储能核心需求)的深入优化。”

她语速平稳,分析条理清晰,不仅点出技术细节漏洞,更精准指出评估者姓名和内部讨论细节(重生前曾隐约听闻),还预判了市场趋势的巨大转折,其角度之刁钻、逻辑之严谨,远超一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所能掌握。这几乎是站在更高维度的“复盘”。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如冰山的沈墨深忽然动了一下。他身体微微前倾,离开椅背的阴影区域,半边脸暴露在灯光下,线条冷硬如刀削。他并未否认或驳斥简安的话,而是向门口方向抬了一下手指。仿佛有无形的命令发出,几秒钟后,休息室的门被轻敲后推开,先前那位助理递进来一份文件。正是那份星火动力的完整版B轮融资企划书。

沈墨深接过文件,快速地翻动,目光精准地停留在简安刚才所指出的那几页内容。他没有对照简安的言论,反而像是在寻找什么更深层次的东西。房间里只有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

简安屏住呼吸,她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就在她以为这将是建立初步信任的转机时——

沈墨深合上文件,抬眸再次看向她。这一次,他的目光锐利得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简安言辞下的最后一层掩饰。

“你的分析和修正很敏锐,避开了一些表面的陷阱。”他的声音低沉,毫无波澜,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力量。“但这里,”他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在企划书关于材料生命周期的数据图表页,“你忽略了更致命的、也是唯一的死穴。”

他停顿了一秒,看着简安眼中瞬间掠过的一丝错愕和迷茫(她记得结局,但未必深入理解过这个深层原因),给出了冰冷精准的结论:

“伦理壁垒。无论他们如何修饰数据,这种合成硫化物电解质生产过程中的高纯度镭元素提纯技术,其副产品中的放射性废料的半衰期和处理成本,在现行的、未来五年内都不可能松动的全球环保法案框架下,是一个不可能跨过的天堑。没有任何一个主流经济体政府会允许大规模生产带来的辐射污染风险。”

“这份企划书,从立项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它真正核心的商业价值——零。”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简安心上。她的大脑“嗡”了一声,重生带来的“预知未来”在此刻暴露了它的局限性——她能知道结果(星火动力未来走向失败,被新方案取代),却无法像沈墨深这样,仅仅凭借当下的信息和远超常人的洞察力,直接从源头精准扼杀其存在的根基!眼前的男人,其深不可测的智力和掌控力,远超她的想象!

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在脸上只凝固了一瞬,旋即被强行压下。她没有辩解,没有惊慌,只是下颌线微微绷紧,眼神变得更为幽深和警惕。

沈墨深将这微小的反应尽收眼底。他将文件丢在一旁,身体重新靠回阴影中,仿佛刚才那一击不过是拂去一粒尘埃。他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疏离与平淡:

“有点意思。你提供的第一个小游戏(环宇科技),我会让人看着玩。”(他根本不屑于称其为交易)“至于你…”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那目光如同在评估一件尚不能判断价值的未知物品,“…不妨说说看,你能持续提供什么价值,让我暂时容忍你的存在?”

这几乎不是认可,更像是一种施舍性的、带有绝对控制意味的宣告:他给了她一个活下去、存在于他视野里的许可,但这许可极度脆弱,随时可能收回。同时,她已被牢牢置于他的监控网络之下。

沈墨深站起身,高大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简安笼罩。他没有再看她,径直向门口走去,冷漠地抛下最后一句:“陈助理会送你离开。记住,别妄图在我的视线之外,搞些不知所谓的小动作。你的‘机会’窗口,只开一次。”

门打开,沈墨深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冰冷的光影中。厚重的隔音门缓缓合上,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简安独自坐在那片寂静里,窗外是万丈红尘灯海,身边似乎还残留着那个男人带来的冰冷余威。她攥紧了宽大袖子下的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初次交锋,她展现了价值,却也暴露了底牌(她的预言能力有局限),并且无比清晰地认知到了对手的可怕力量远超预期。但这“一线生机”她必须抓住。为了复仇,她将不惜一切代价。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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