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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破晓的碎片(1 / 1)

门“咔哒”一声合拢,将门外世界的凄风苦雨彻底隔绝。骤然的寂静沉重地压下来,几乎能听到尘埃落定的声响。屋子里只剩下小雅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像坏掉的风箱,在昏黄灯光的边缘艰难地抽噎。好禾背靠着冰凉坚硬的门板,身体一点点滑落,最终跌坐在同样冰冷的地砖上。寒意从四面八方钻进骨头缝里,比门外那场雨更刺骨、更粘稠。她蜷缩起来,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额头抵在屈起的膝盖上。泪水无声地奔涌,灼热地淌过冰凉的脸颊,砸在深色的裤子上,留下深色的、迅速晕开的圆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小雅的哭声渐渐低弱下去,变成一种精疲力竭后的、微弱的抽噎。好禾感觉自己的眼泪也快流干了,只剩下一种空茫的、被彻底掏空的疲惫。她缓缓抬起头,视线有些模糊,越过自己蜷缩的膝盖,越过一小滩冰冷的水渍,落在了那个静静躺在不远处的牛皮纸文件袋上。

袋子被雨水彻底浸透了,边缘卷翘着,呈现出一种湿透后的深褐色,沉重地瘫在地板上,像一只搁浅的、失去了生命的软体动物。它躺在那里,无声无息,却又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存在感,如同一个不祥的谜团,一个被强行撕开的、血淋淋的真相入口。

好禾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袋子上。刚才那股将她完全淹没的崩溃和寒意,在长久的僵坐和无声的泪水冲刷后,似乎沉淀下去了一些,露出底下更深层的东西——一种混杂着尖锐痛楚、强烈的不甘和一丝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想要知晓答案的冲动。她不想看,本能地抗拒着袋子里的内容可能带来的更深的伤害。但另一个声音,一个更微弱却更执拗的声音在心底嘶喊: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序淮最后看向她的眼神里,只剩下那样深重的疲惫和了然?是什么东西,让她亲手把他推入了那片冰冷的雨幕?

她必须知道。哪怕真相是一把更锋利的刀。

好禾咬着下唇,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她撑着冰凉的门板,用尽全身力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双腿麻木僵硬得像两根木头。她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到那个湿透的文件袋前。每一步都像踩在针尖上。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呛得肺叶生疼。然后,她蹲下身,伸出手指。

指尖触碰到湿冷、软塌的牛皮纸袋边缘时,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那触感让人联想到浸透了水的裹尸布。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手指用力,撕开了那被水泡得异常脆弱、边缘已经微微发烂的封口。

一股混合着劣质油墨、潮湿纸张和隐约霉味的古怪气息扑面而来。她屏住呼吸,将里面一叠同样湿透、颜色深浅不一、边缘粘连在一起的纸张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最上面几张,是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截图。发件人的名字被特意抹去,但内容却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刺入好禾的眼底:

【……姓序的?呵,他那种人,手上怎么可能干净?你知道他为什么被部队扫地出门吗?根本不是什么伤!是处理‘目标’的时候出了岔子,人命关天的大事,压不下去才让他滚蛋的……伪君子罢了!】

【……他跟你装什么深情?他那张脸下面藏着什么,你根本想象不到……他靠近你?谁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不信?等着瞧吧,他那‘培训’能开几天?早晚原形毕露……】

截图下方,还有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似乎是偷拍的序淮在训练场指导学员的侧影,角度刁钻,刻意放大了他脸上因专注而显得冷硬严肃的线条。照片旁边,被人用红色的笔歪歪扭扭地批注:“冷血”、“训练机器”、“毫无人性”。

好禾的指尖冰凉,几乎感觉不到纸张的触感。这些截图和照片,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阴毒和煽动性,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她最在意的地方——序淮的过去,他的“不清白”,以及她心底那根名为“信任”的弦。她强忍着翻涌的恶心感,手指颤抖着,继续往下翻。

接下来是几张打印出来的邮件截图,发件人赫然是她那个阴魂不散的前男友的名字。邮件是发给几个本地自媒体小号的,内容更加露骨,直接炮制了序淮“因严重违纪被部队开除”、“有暴力倾向”、“利用小镇居民信任敛财”等耸人听闻的“爆料”,甚至附上了伪造的、模糊不清的所谓“内部文件”照片。邮件末尾还暗示可以“有偿提供更多细节”。

再往下,是一份份转账记录截图。时间就在最近几周,收款方是那几个在本地小圈子里有点影响力的自媒体账号运营者,金额从几百到几千不等。备注栏里,清晰地写着:“序淮黑料发布”、“扩散费用”、“后续爆料定金”。

最后几张纸,是打印出来的网页链接和截图,正是那几个自媒体账号近期发布的关于序淮的“爆料”文章。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内容充斥着从那些聊天记录和邮件里剪切拼凑的所谓“证据”和臆测,评论区内更是乌烟瘴气,充斥着不明真相者的谩骂和质疑。其中一篇文章下面,甚至有人煽动“抵制他的培训班”。

冰冷、确凿的证据,像一条条毒蛇,盘踞在湿漉漉的纸张上,吐着信子,露出狰狞的毒牙。好禾一张张翻看着,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不是害怕,是一种被巨大荒谬感和迟来的、尖锐的悔恨攫住的剧烈颤抖。原来这就是真相。不是序淮的隐瞒,不是他的“不清白”,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精心策划的、针对他的、肮脏卑劣的构陷!而她,她竟然成了这场构陷最锋利的那把刀!她亲手把刀子捅进了那个在她最孤独时给予她温暖和信任的男人心里!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濒临崩溃的嘶鸣从喉咙深处挤出。好禾猛地抬手,狠狠地将手里那叠湿冷、肮脏的纸张摔在地上!纸张散开,像被暴风雨打落的、腐烂的花瓣,摊在冰冷的水渍里。她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头发,指甲几乎要嵌进头皮,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抽搐着,发出困兽般绝望而痛苦的呜咽。巨大的羞耻感和对自己的憎恶,像汹涌的岩浆,瞬间将她吞噬、灼烧。她想起序淮一遍遍的解释,想起他眼中压抑的痛楚和疲惫,想起自己竖起的那堵冰冷的墙,想起最后那扇被他毫不犹豫关在身后的门……每一个画面都变成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

“好禾……好禾……”小雅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怯懦又充满悔恨。她不知何时爬了过来,跪坐在散落的纸张旁边,脸上泪痕交错,眼睛肿得像核桃,“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太蠢了……他跟我说他后悔了,说只想挽回你,说序淮哥是坏人……我被他骗了……我没想到他会这样……”她语无伦次,伸手想去碰好禾,却又不敢,“我偷听到他跟人打电话,才知道他在背后搞这些……我害怕死了……我……我去偷了他的电脑,把这些东西弄出来……我知道我错得离谱……我不该信他,更不该……不该把那些话告诉你……”她说着,又忍不住痛哭失声,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好禾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狼藉,但那双眼睛,在泪水的冲刷后,却亮得惊人,像被暴风雨洗过的夜空,燃烧着冰冷的火焰。那火焰里,是滔天的愤怒,是对自己的痛恨,还有一种近乎毁灭的决绝。

“他在哪?”好禾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碴子里淬炼出来的,“你那个‘前男友’,他现在在哪?”她的目光死死钉在小雅脸上,那眼神锐利得让小雅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他……他……”小雅被好禾眼中的戾气吓住了,结结巴巴,“他说……他拿到了一个什么‘内部消息’,要去找林逸……好像是想……想从林逸那里套话,或者……或者让林逸也……”

“林逸?”好禾的瞳孔骤然收缩。林逸的咖啡馆!那个序淮视为朋友,常去休憩的地方!那个阴魂不散的渣滓,竟然还想把毒手伸向林逸,想从序淮的朋友那里再挖出点什么来抹黑他?!

一股无法遏制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怒火“轰”地一下冲上头顶,瞬间烧尽了最后一丝理智。好禾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冷风。她甚至没有再看地上散落的证据一眼,也没有再看痛哭的小雅,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带着一身冰冷的水汽和决绝的煞气,猛地拉开刚刚才关上的、冰冷的家门,一头扎进了门外依旧灰暗、但雨势已然减弱的世界里。

清晨的街道空旷而冷寂,像被遗弃的废墟。昨夜的暴雨洗刷过一切,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泥土腥气和植物被折断后的苦涩汁液味道。低洼处积着浑浊的泥水,倒映着铅灰色、破碎的天空。好禾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着,冰冷的泥水溅湿了她的裤腿,寒意直透骨髓,她却浑然不觉。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找到他!找到那个渣滓!撕碎他!

她跑得肺叶生疼,冰冷的空气刀子一样刮过喉咙。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被悔恨撕扯得鲜血淋漓的伤口。她恨!恨那个处心积虑的混蛋!更恨自己!恨自己愚蠢的轻信,恨自己亲手铸成的伤害!序淮最后消失在雨幕中那决绝的背影,像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烫在她的视网膜上。他去了哪里?他会怎样看她?那个眼神……那个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了然……她不敢想下去,只能更加拼命地奔跑,仿佛只有身体上的极致疲惫才能暂时麻痹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恐慌。

“逸林”咖啡馆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街道的转角。那扇熟悉的、画着简笔咖啡杯的玻璃门紧闭着,门内透出暖黄色的灯光,在潮湿阴冷的清晨显得格外温暖,却也格外刺眼。好禾猛地刹住脚步,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呛得她一阵咳嗽。她隔着湿漉漉的玻璃窗向内望去——

咖啡馆里人不多。靠窗的位置,她那个前男友果然在!他穿着件看似体面的浅色衬衫,头发精心打理过,脸上挂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带着点忧郁和真诚的表情,正微微前倾着身体,对着坐在对面的林逸说着什么。林逸背对着门口,看不清表情,只是安静地坐着,手里端着一杯咖啡。

好禾的目光像淬了毒的箭,瞬间钉在那个渣滓虚伪的脸上。就是这个笑容!就是这副嘴脸!用谎言和伪装,轻易地骗过了她,骗过了小雅,然后,用最肮脏的手段,往序淮身上泼满了污泥!

一股狂暴的怒火瞬间冲垮了所有堤坝。好禾甚至没有去推门,她像一颗失控的炮弹,猛地撞开了咖啡馆那扇沉重的玻璃门!

“哐当——!”

巨大的撞击声和门铃急促刺耳的“叮当”声,瞬间撕裂了咖啡馆里原本还算平静的空气。所有目光,包括林逸惊愕转过来的脸,以及那个渣滓脸上瞬间凝固的虚伪笑容,全都聚焦在门口那个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双眼赤红、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女人身上。

好禾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她的眼里只有那个渣滓。她像一道裹挟着风暴的影子,几步就冲到了那张靠窗的桌子前。

“好禾?你……你怎么……”前男友脸上的惊愕迅速转化为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试图站起来,换上那副惯用的、带着虚假担忧的语调。

“闭嘴!”好禾的声音嘶哑尖锐,像玻璃刮过金属表面,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她根本不给对方任何表演的机会,猛地扬手——

“啪——!!!”

一记用尽全身力气的、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结结实实地抽在了那张虚伪的脸上!

力道之大,让渣滓整个人被打得猛地一歪,脑袋重重磕在旁边的玻璃窗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精心打理的发型彻底乱了,眼镜被打飞出去,落在旁边的空椅子上,又弹落到地上。脸颊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红肿的五指印。

整个咖啡馆死一般寂静。落针可闻。只剩下咖啡机运作的低沉嗡鸣,以及渣滓被打懵后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声。他捂着脸,难以置信地、带着惊恐和一丝怨毒地看着眼前状若疯狂的好禾。

林逸也完全惊呆了,端着咖啡杯的手僵在半空。

好禾胸膛剧烈起伏,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渣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裹挟着滔天的恨意和冰渣子,狠狠砸出来:“造谣!污蔑!转账!买通稿!伪造证据!”她猛地弯下腰,一把抓起渣滓掉在地上的眼镜,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摔在铺着木纹地砖的地面上!

“咔嚓!”镜片碎裂的脆响,在寂静的咖啡馆里显得格外惊心。

“你这滩臭水沟里的烂泥!”好禾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你以为你做的那些肮脏事没人知道?!你以为你能永远躲在阴暗里放冷箭?!”她指着渣滓的鼻子,指尖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我告诉你!你的那些龌龊证据!那些转账记录!那些买通的狗屁文章!我全看见了!清清楚楚!你等着!等着收我的律师函!等着为你的诽谤付出代价!你这只阴沟里的臭虫!我发誓!我会让你烂透的嘴脸,彻底暴露在所有人面前!让你身败名裂!让你这辈子都记住今天!”她吼得声嘶力竭,每一个字都带着同归于尽般的决绝。

渣滓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变成一种死灰般的惨白。他捂着脸颊的手颓然垂下,嘴唇哆嗦着,看着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如同复仇女神般的好禾,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要将他彻底撕碎的疯狂恨意,他终于感到了灭顶的恐惧。那些精心编织的谎言,那些自以为隐秘的肮脏交易,在这个女人疯狂的指控下,像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瞬间崩塌。他张了张嘴,想辩解,想威胁,却发现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般的声响。

林逸猛地站了起来,脸上最初的惊愕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和了然。他看着好禾那燃烧着毁灭火焰的背影,又扫了一眼面如死灰、狼狈不堪的渣滓,眉头紧紧锁起。他没有说话,只是快步绕过桌子,走到好禾身边,伸出手,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轻轻按住了她因为极度激动而剧烈颤抖的肩膀。

“好禾。”林逸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沉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穿透了弥漫在空气中的疯狂气息,“冷静点。这里交给我。”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冷冷地扫向那个渣滓,“这位先生,我想,你需要立刻离开我的店。并且,我建议你最好找个律师,因为接下来,你可能需要面对的不只是律师函那么简单。”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渣滓被林逸冰冷的目光看得浑身一哆嗦,最后一丝强撑的勇气也彻底溃散。他不敢再看任何人,甚至不敢去捡地上碎裂的眼镜,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丧家之犬,低着头,捂着脸颊上刺痛的掌印,跌跌撞撞、无比狼狈地冲出了咖啡馆,消失在门外灰蒙蒙的街道上。

随着那个令人作呕的身影消失,好禾紧绷到极致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刚才支撑着她的那股狂暴的怒火瞬间泄去,巨大的空虚和更深的、尖锐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序淮……序淮在哪里?他怎么样了?她刚才那番疯狂的宣泄,更像是对自己无能狂怒的惩罚。那个渣滓跑了,可她和序淮之间那道被她亲手撕裂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

“他……”好禾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带着哭腔,她猛地抓住林逸的手臂,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序淮……序淮他……”

林逸看着她瞬间褪去疯狂、只剩下脆弱和恐惧的脸,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扶着几乎站立不稳的好禾,让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转身,很快从柜台后倒了一杯温水,塞进她冰凉颤抖的手里。

“他在这里。”林逸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复杂的心疼和疲惫。他指了指咖啡馆最里面那个安静的角落,一个被高大绿植半掩着的卡座,“昨晚……雨最大的时候,他浑身湿透地闯进来,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一句话也不说,就坐在那个位置,不停地灌黑咖啡……一杯接一杯。”林逸回想起昨晚的情景,眉头皱得更紧,“后来……大概是后半夜,他趴在那里,睡着了。到现在……还没醒。”

好禾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她猛地抬头,顺着林逸指的方向望去。高大的琴叶榕宽大的叶片在暖黄灯光的映照下,投下斑驳的阴影。在那片阴影的最深处,一个高大的身影蜷缩在卡座的沙发里。他背对着外面,头埋在臂弯里,身上只随意搭着一件林逸的薄外套。露出的侧脸线条在阴影中显得异常冷硬而憔悴,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他睡得很沉,沉得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连呼吸都轻得几乎听不见。那是一种心力交瘁后彻底虚脱的沉睡。

他就睡在那里。离她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却又像隔着无法跨越的千山万水。

好禾手里的水杯“哐当”一声掉落在桌上,温水泼洒出来,浸湿了桌面。她却浑然不觉。她踉跄着站起来,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朝着那个角落走去。脚下的木地板仿佛变成了棉花,每一步都踩不到实处。她绕过那盆高大的绿植,终于走到了卡座旁边。

离得近了,看得更清楚。他搭在沙发边缘的手,指关节处有些微的破皮和红肿,不知道是昨晚淋雨时磕碰的,还是……握得太紧。那件薄薄的外套根本不足以御寒,他的肩膀似乎还在无意识地微微颤抖。他的睡颜安静得过分,眉头却无意识地紧锁着,即使在沉睡中,也带着一种化不开的沉重和疲惫。

好禾屏住呼吸,慢慢地、极其小心地蹲下身,单膝跪在沙发旁冰凉的地板上。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怕惊醒他。她只是这样,近在咫尺地看着他。看着他紧锁的眉头,看着他眼下的青黑,看着他微微干裂的嘴唇,看着他搭在沙发边缘、带着伤痕的手……

一股汹涌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视线瞬间模糊。巨大的悔恨和心疼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她的心脏。是她……是她亲手把他逼成了这样。在他最需要信任和支撑的时候,她给了他最冰冷的怀疑和最决绝的驱逐。那些刻薄的话语,那些冰冷的目光,此刻都变成滚烫的烙铁,反反复复烫在她的心上。

泪水无声地、汹涌地滑落,砸在地板上,留下深色的印记。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搭在沙发边缘的那只带着伤痕的手。在指尖即将触碰到他冰冷皮肤的瞬间,又猛地停住,像是怕惊醒他,更怕那伤痕是自己一手造成。

最终,她的指尖只是悬停在离他手背毫厘之距的空气中,微微颤抖着。她就这样跪坐在他身边冰冷的地板上,无声地流着泪,贪婪而痛苦地凝视着他沉睡中依旧紧锁的眉头和憔悴的侧脸。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剩下无声的、在心底疯狂翻涌的三个字,一遍又一遍,沉重得让她几乎窒息:

对不起……对不起……序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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