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微光破晓(1 / 1)

晨光熹微,薄雾如同小镇尚未完全苏醒的呵欠,温柔地笼罩着青石板路和黛瓦白墙。序淮站在射击训练场入口,肩上挎着那个磨损了边角的深绿色装备包,里面整齐码放着训练用的小口径气步枪、护目镜和厚厚一叠训练计划表。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泥土和青草混合的清新气息,沁人心脾,却也带着一丝早春的微寒。

右腿胫骨深处,那三颗沉默的钢钉,如同蛰伏在骨髓里的预警系统,正传递着清晰而顽固的钝痛。昨夜的暴雨和情绪的剧烈震荡,显然没有放过这处旧伤。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那股熟悉的、如同锈蚀锯齿刮过骨缝的痛楚压下去,挺直了脊背。场地空荡,只有风拂过靶纸的细微声响,以及远处几声零落的鸟鸣。阿强带着儿子退课后的冷清,像一层无形的寒霜覆盖在这里。他沉默地走向靶位,开始一丝不苟地检查每一支枪的准星、气阀,动作标准而专注,仿佛要将所有的不确定和身体的不适都按压进这机械的流程里。

就在这时,一个迟疑又带着明显局促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序…序教练?”

序淮动作一顿,没有立刻回头。这声音他认得——阿强。他继续将手中的气步枪稳稳地卡进固定架,调校着瞄准基线,直到确认无误,才缓缓转过身。

阿强就站在训练场门口那片稀疏的树影下,高大的身躯此刻显得有些佝偻,双手不自然地搓着,那张平日里带着点粗豪气的脸涨得通红,眼神躲闪,不敢与序淮平静的目光对视。他身边,站着他的儿子小磊。小家伙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时不时飞快地偷瞄一眼序淮,又迅速垂下眼皮,小脸上写满了不安和委屈。

“序教练,我…”阿强往前挪了半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声音发涩,“我…我带小磊来…给您赔个不是!昨个儿…昨个儿是我混蛋!猪油蒙了心!听信了陈锋那王八蛋的鬼话!我…我对不住您!”他猛地一鞠躬,腰弯得很深,几乎成了直角,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切。

小磊被他父亲突然的大动作吓了一跳,也跟着缩了缩脖子,眼圈瞬间就红了,小声地嗫嚅着:“序教练…对不起…我不想退课的…我、我喜欢跟您学打枪…”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看着眼前这对父子,阿强那深深弯下的、带着巨大歉疚的腰背,小磊那强忍着泪水的、充满依恋和不舍的眼神,序淮胸腔里那股盘旋了一夜的、混杂着冷硬和疲惫的气息,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那沉默让阿强的脊背绷得更紧,也让小磊的眼泪终于“啪嗒”掉了下来。

“起来。”序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迈步走过去,右腿的刺痛让他步伐有瞬间不易察觉的迟滞,但他很快稳住,站定在阿强面前,伸手托住了对方依旧僵硬弯着的胳膊肘,将他扶直。

阿强抬起头,眼神里混杂着惊讶、羞愧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希冀。

序淮的目光掠过阿强涨红的脸,最终落在小磊那张挂满泪痕的小脸上。他蹲下身——这个动作牵扯到伤腿,带来一阵清晰的刺痛,让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他伸出手,粗糙的指腹有些笨拙地、却极其轻柔地擦去小磊脸颊上的泪水。

“男子汉,”他看着小磊的眼睛,声音低沉却清晰,“眼泪,得擦干净。”

小磊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想把眼泪憋回去,小胸脯一起一伏。

序淮的目光重新转向阿强,平静无波:“过去的,翻篇。孩子喜欢,就留下。”没有质问,没有指责,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起伏,只有一句简单到近乎平淡的陈述。这超乎预料的平静,反而让阿强更加无地自容,嘴唇哆嗦着,似乎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只是用力地点点头,眼圈也跟着红了。

“谢谢!谢谢序教练!小磊,快!谢谢教练!”阿强语无伦次,连忙把小磊往前推了推。

“谢谢序教练!”小磊终于破涕为笑,清脆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序淮站起身,拍了拍小磊的肩膀,指了一下旁边的装备架:“去,拿你的护具和枪,准备热身。”小磊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鹿,噔噔噔跑了过去。

阿强看着儿子的背影,搓着手,脸上终于露出一点如释重负的表情,犹豫了一下,又压低声音道:“序教练,您放心!陈锋那孙子在小镇散的那些臭狗屎,我阿强第一个不答应!我这张嘴,还有我这帮兄弟,保证让那些瞎了眼的都明白,您是什么人!谁再敢胡说八道,我撕了他的嘴!”他拍着胸脯,带着一股子市井的义愤。

序淮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接这个话茬,目光投向训练场入口。稀稀拉拉地,又有几个熟悉的小身影出现了,后面跟着的家长,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点不自在和试探的歉意。小镇的风向,在铁证和一夜的沉淀后,似乎正在悄然扭转。

“训练要开始了。”序淮对阿强说了一句,便转身走向靶场中央,背影挺拔,仿佛昨夜那场差点将他撕裂的风暴,只是让他的根基扎得更深了一些。右腿的疼痛依旧清晰,但此刻,被另一种更沉实的东西暂时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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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擦拭得干干净净的玻璃窗,在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好禾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的笔记本却是一片空白,只有钢笔笔尖悬停在纸页上方,留下一个小小的、顽固的墨点。窗外是小镇午后慵懒的市声,小贩的叫卖、自行车的铃铛、孩子们的嬉笑,交织成一片充满烟火气的背景音。然而,这些声音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地传进来,无法真正抵达她的内心。

思绪如同断线的风筝,在空旷的脑海里漫无目的地飘荡,找不到落点。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钢笔,冰凉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清醒。她强迫自己回想昨晚湖心亭里序淮那磐石般的承诺——“一起扛”、“一起顶”。那每一个字都曾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湖激起巨大的涟漪,带来劫后余生的撼动和依靠。可此刻,当风暴的喧嚣暂时退去,当需要独自面对这方书桌和空白的稿纸时,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无力感,却如同涨潮的海水,无声无息地漫了上来,浸透了她的四肢百骸。

信任的裂痕可以修补,情感的伤口可以愈合,但被打碎的创作状态呢?那种曾经如呼吸般自然流淌的表达欲,那种与世界、与笔下人物深刻共鸣的敏锐触角,似乎在那场由猜忌和流言构成的狂风暴雨中,被彻底摧毁了。她看着空白的纸页,感觉自己也像一张被揉皱又摊平、却再也无法恢复原样的废纸。指尖下的键盘冰凉,屏幕的光映着她眼底的空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叩叩叩。”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带着一种熟悉的、小心翼翼的节奏。

好禾像是从溺水的状态中被猛地拽出水面,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打起精神:“请进。”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小雅探进半个脑袋,脸上堆满了刻意讨好的笑容,手里还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马克杯。“禾禾,”她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十二分的谨慎和讨好,“我给你煮了杯热可可,加了双倍棉花糖,你以前心烦的时候最爱喝的。”她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把杯子放在书桌一角,浓郁的甜香立刻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好禾的目光落在杯口袅袅升起的热气上,又缓缓移到小雅那张写满愧疚和不安的脸上。一夜之间,这个曾经无话不谈的闺蜜,仿佛也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膜。小雅的背叛(尽管是无心且被利用的)带来的刺痛,并不比陈锋的恶意中伤轻多少。她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那甜腻的香气堵住了,最终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小雅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她拉过旁边一把椅子坐下,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禾禾…我…”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声音低了下去,“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像狡辩…我真是蠢到家了!被陈锋那个混蛋当枪使了还沾沾自喜…我…我就是嫉妒心作祟,看你跟序淮哥那么好,怕…怕你有了他就不要我这个朋友了…才脑子一热,说了那些混账话…我真的…真的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眼圈泛红,带着真切的痛苦和悔恨。“我不求你马上原谅我…禾禾,我就想…就想做点什么…你看,”她像是想起什么,急切地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厚厚一叠装订好的打印稿,“这是你之前给我看的小说初稿…我…我昨晚一宿没睡,把我能想到的、所有觉得可以修改或者补充的地方都标出来了…还有读者可能会喜欢的点,可能觉得拖沓的地方…我知道我水平不行,但…但我就是想帮你!真的!”她把稿子推到好禾面前,纸张边缘密密麻麻布满了用不同颜色笔写下的娟秀小字,有些地方还贴着便签条。

好禾的目光落在那叠被精心标注过的稿纸上,指尖微微动了一下。小雅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笨拙却无比认真,像是一种无声的忏悔和赎罪。她拿起最上面一页,上面有一段小雅用红笔圈出来的描写,旁边写着:“禾禾,这里女主在雨夜独处的心理,让我想起你刚来小镇时的样子,特别真实!但感觉可以再深挖一点她当时的恐惧和倔强?比如她攥紧的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的感觉?”

一行简单的批注,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她心湖上那层名为“麻木”的薄冰。一种久违的、微弱却真实的共鸣感,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水流,轻轻拂过她几乎干涸的创作神经。

“还有这里,”小雅见她看着,胆子似乎大了点,指着另一处,“这个配角的动机,我感觉有点模糊,读者会不会觉得他转变太突然了?要不要在前面加个伏笔,暗示他其实一直很羡慕男主,内心是自卑的?”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好禾的脸色,补充道,“当然,我就是瞎说,你…你觉得呢?”

好禾没有立刻回答。她翻动着那厚厚一叠稿纸,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属于小雅的字迹。那些批注,有的切中要害,有的略显幼稚,有的甚至南辕北辙,但字里行间透出的那种笨拙的、拼尽全力的“想要帮忙”的急切,却像一道微弱却持续的光,固执地试图穿透她心头的阴霾。

她拿起笔,不是落在自己空白的笔记本上,而是翻到小雅标注过的一页空白处,笔尖悬停片刻,然后落下。不是创作,而是回复小雅的批注:“伏笔的点子不错。可在第三章他与男主初次冲突后,加一个他独自看着男主背影,眼神复杂的特写。”

写完这句,她抬起头,看向小雅。眼神里的冰封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虽然依旧复杂,但那份拒人千里的疏离感,淡去了些许。“嗯,”她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不再是完全的拒绝,“这里…你的想法,有点道理。”

只这一句简单的肯定,小雅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被点燃的小火苗,脸上迸发出巨大的惊喜和希望,忙不迭地点头:“嗯嗯!我再看看其他的!”她立刻又埋头翻找起来,仿佛得到了莫大的鼓舞。

好禾的目光重新落回自己空白的笔记本。指尖下的纸张依旧冰冷,但心底那片被绝望和无力冻结的荒原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下。那杯热可可的甜香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窒息。她端起杯子,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真实的暖意。或许,重新开始的路,并非只有她一个人踽踽独行。这笨拙的援手,这带着瑕疵的微光,也是黑暗隧道尽头,一丝可以抓住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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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熔金,将射击训练场染上一层温暖而富有生命力的橘红色调。靶场上,一排小小的身影趴伏在射击位上,姿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专注、更加标准。小磊抿着小嘴,脸颊因为用力而微微鼓起,透过护目镜,眼睛死死盯住远处的靶心,小小的手指稳稳地搭在扳机护圈上。他旁边的孩子也个个神情严肃,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序淮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声喝令,他只是沉默地穿行在孩子们身后,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他的脚步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右腿的钝痛在长时间的站立和走动后变得更加清晰,如同跗骨之蛆。他走到小磊身后,停下,目光锐利地扫过他的姿势——肩膀是否下沉?抵肩是否牢靠?呼吸是否平稳?

他俯下身,一只大手带着薄茧,轻轻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落在小磊微微有些耸起的右肩上,向下稳稳地一压。另一只手则托住小磊握着枪托的前臂手肘,帮他调整到一个更稳固的支撑角度。没有言语,只有肢体动作传递着最精确的指令。

“稳住呼吸,两秒间隔。”序淮低沉的声音在小磊耳边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风声。

小磊的身体明显绷紧了一瞬,随即按照指示,深深地吸气,再极其缓慢、均匀地吐出。就在他吐气即将结束、身体处于最平稳状态的那一刹那,序淮的指令如同扣响的发令枪:“击发!”

“啪!”一声清脆的枪响。远处的靶纸中心,清晰地出现了一个新的弹孔。

“十环!”旁边负责报靶的孩子兴奋地喊了出来。

小磊猛地抬起头,护目镜后的大眼睛瞬间被巨大的惊喜点亮,他几乎是跳了起来,转身看向序淮,小脸激动得通红:“序教练!十环!我打中十环了!”其他孩子也纷纷投来羡慕和佩服的目光。

序淮的脸上依旧没什么明显的笑意,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冰封的寒意已悄然消融,映着夕阳的金辉,沉淀出一种沉静的暖意和不易察觉的赞许。他抬手,轻轻按在小磊兴奋得乱晃的脑袋上,那动作带着一种属于长辈的、内敛的肯定。“嗯。记住刚才的感觉。保持。”声音依旧平稳。

就在这时,训练场的木栅栏门被轻轻推开。好禾站在门口,夕阳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她没有立刻走进来,只是安静地看着靶场上那个挺拔而沉默的身影,看着他被孩子们围在中间,看着他虽然步伐微跛却依旧如山岳般沉稳的姿态。她的目光掠过他偶尔下意识落在右膝上的手,掠过他眉宇间那丝被强压下去的疲惫,最终落在他教导孩子时,那双专注而沉静的、仿佛蕴藏着某种强大力量的眼眸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她胸腔里涌动,混合着心疼、骄傲,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想要靠近的渴望。她抬起手,手中拿着一本崭新的、封面素雅的笔记本——那是她下午在镇上新买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光滑的封面,仿佛在汲取某种勇气。

序淮似乎感应到了门口的注视,他侧过头。隔着一段距离,隔着夕阳熔金的空气和孩子们欢快的喧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没有言语,没有动作。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关切和那本崭新的笔记本,她则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尚未完全褪去的疲惫,以及那疲惫之下,如同磐石般重新稳固的沉静内核。

就在这一瞬,一个身影小跑着穿过靶场,是小磊。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刚刚报靶用的、记录着成绩的小纸片,小脸因为奔跑而红扑扑的,径直跑到好禾面前,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禾禾阿姨!给!这是我今天打的!最高十环呢!序教练教的!”他把那张皱巴巴的小纸片像献宝一样塞进好禾手里。

好禾一愣,低头看着纸片上歪歪扭扭的数字和那个特意画了圈的“10”,一股温热的暖流瞬间涌上心头。她蹲下身,接过那张承载着孩子纯真喜悦和信任的小纸片,指尖拂过那个稚嫩的“10”。“真棒,小磊。”她由衷地笑了,声音温柔。

她抬起头,越过小磊的发顶,再次看向场中的序淮。他也正看着她,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肩头,也落在他眼中那片沉静的湖泊里,泛起温柔的涟漪。她扬了扬手中的新笔记本,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却带着破土而出的希望和力量的笑容。

序淮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几秒,那沉静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化开了,如同坚冰在暖阳下消融。他几不可察地对她微微颔首,那动作轻微却郑重,像是在回应一个无声的约定。随即,他重新转向靶场,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却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集合!下一组,准备!”

孩子们立刻像听到号令的小士兵,迅速回到自己的位置,靶场上再次响起清脆而富有节奏的枪声。

好禾握紧了手中的新笔记本和那张写着“10”的小纸片。笔记本的封面光滑微凉,纸片却带着孩子掌心的温热。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如同两股涓涓细流,在她被阴霾笼罩的心田里悄然汇合。她转身,迎着夕阳最后温暖的光辉,走出了训练场。身后是序淮低沉有力的指令声和孩子们专注的射击声,身前是小镇宁静的街巷和家中那方等待她的书桌。

空白的稿纸或许依旧令人望而生畏,但指尖下那崭新的封面,以及口袋里那张承载着孩子信任的小小纸片,却像两粒被精心埋下的种子。她不知道它们何时能破土,会长成什么模样,但此刻,她终于有了重新拿起笔,去耐心等待和耕耘的勇气。微光已然破晓,纵前路仍有荆棘,但并肩而行的心,足以照亮每一寸需要跋涉的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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