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春深时的告别(1 / 1)

静心谷的春天来得悄无声息。药田边的桃树开了花,粉白的花瓣落进还魂草的嫩芽间;山涧的冰融了,溪水叮咚着穿过谷底的石滩;连空气里都浮着层淡绿色的雾,裹着新抽的草叶气息。

寒牙的左眼彻底好了,只是血瞳里的白纹再也没褪去过,像是给那抹红镶了圈银边。他每日照旧在药田忙碌,只是动作慢了些——上次与玄清教教主交手,损耗的阳气还没完全补回来。

周鹏依旧沉睡着。阴阳伞被他挂在观门口的廊下,晴时晒着太阳,雨时接些雨水,伞面的布料渐渐有了些韧性,不再像冬日里那般透明。寒牙总觉得,周鹏就藏在伞骨的缝隙里,正睁着眼看谷里的春光。

这日午后,他正在教小石头辨认草药,忽听谷口传来铃铛声。那声音清脆,不似尘世的铜铃,倒像是寺庙里的梵铃。

“是云游的和尚吗?”李狗蛋扔下手里的木剑,扒着谷口的石头往外看,突然回头大喊,“不是和尚!是个穿白衣服的老道!”

寒牙心里一动,放下手里的药锄走出去。只见谷口站着个老道士,鹤发童颜,手里拄着根桃木拐杖,拐杖头挂着个青铜铃铛,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师傅?”寒牙愣在原地,手里的药篓“哐当”掉在地上。

老道笑了笑,拐杖在地上轻轻一点:“傻小子,才认出来?”

寒牙这才反应过来,冲过去想抱师傅,又想起师傅早已羽化,手在半空中停住,眼眶突然红了:“您……您不是已经……”

“是魂游回来看看。”老道摸了摸他的头,掌心的温度竟和生前一样,“你把这谷里打理得不错,比我当年教你的本事还大。”

李狗蛋和小石头躲在寒牙身后,好奇地打量着老道。老道从袖里摸出两颗糖,递给他们:“来,吃甜的。”

糖纸是透明的,裹着颗琥珀色的糖球,放在嘴里一含,竟有股桂花的清香。李狗蛋眼睛一亮:“老爷爷,您是从天上下来的吗?”

老道哈哈大笑:“算是吧。天上太冷清,还是你们这谷里热闹。”

李秀莲抱着念安过来,见了老道,虽不知来历,却觉得亲切,连忙请他进屋喝茶。老道摆摆手:“不了,我就是来告别的。”

他拉着寒牙走到药田边,指着那些长势正好的草药:“你可知,我当年为何非要救你?”

寒牙摇摇头。

“因为你那双眼。”老道望着他的左眼,“血瞳阴阳眼,能看透阴阳,也能看透人心。乱世里,最缺的不是斩妖除魔的本事,是能守住人心的眼睛。”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这是我当年从你家废墟里捡的,本想等你长大再给你,却忘了。”

布包里是块褪色的襁褓,上面绣着个“苏”字。寒牙摸着那针脚,突然想起什么:“我爹娘……”

“你爹是和州的秀才,你娘是药农的女儿。”老道轻声说,“当年天蓝村被洗劫,你爹为了护村民,被恶匪砍死在村口的老槐树下;你娘怀着你,躲在柴房,直到生下你才断气。他们不是普通人,是守着善念的英雄。”

寒牙的手微微颤抖,襁褓上的“苏”字被他的指温焐得发烫。他突然明白,自己左眼的血瞳里,除了阴阳,或许还藏着爹娘未散的正气。

“玄清教的余孽,已经被官府清剿干净了。”老道望着谷外的远山,“洛城的张司令送了信来,说那个被抓的教主,在牢里咬舌自尽了,临死前说,再也没人能炼出不死丹了。”

寒牙点点头。他知道,真正的邪祟不是丹药,是乱世里滋生的贪念。只要人心还有善,邪术就永远成不了气候。

“那您……”

“我要去投胎了。”老道笑了笑,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本想看着你成家立业再走,可天上的时辰不等人。”他指了指观门口的阴阳伞,“周鹏也快醒了,他的魂魄养得差不多了,过几日就会离开伞身,去寻他的来生。”

寒牙心里一酸:“那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说不准。”老道的声音越来越轻,“或许你会在洛城的药铺里,遇见个给人抓药的郎中;或许你会在村口的私塾里,看见个教孩子念书的先生。到那时,递杯茶,问声好,便是重逢了。”

他的身影彻底消散前,拐杖头的青铜铃铛突然响了一声,铃铛声里,像是有句没说完的话:“别忘了,你姓苏,名唤寒牙,是守着静心谷的道士,也是……苏家的好儿郎。”

铃铛声落,谷里恢复了安静。只有药田边的桃树,又落了几片花瓣,飘在寒牙的脚边。

接下来的几日,寒牙把那块襁褓仔细缝进了贴身的衣袋里。李狗蛋和小石头依旧每日练拳脚、识草药,只是李狗蛋不再削木剑了,改成跟着小石头学认药草,说“以后要当能治病的道士”。

念安开始学走路,总摇摇晃晃地扑向观门口的阴阳伞,小手拍着伞面,像是在和伞里的周鹏打招呼。李秀莲笑着说:“这孩子,怕是和周鹏先生投缘。”

第七日清晨,寒牙正在给还魂草浇水,突然听见观门口传来“咔哒”一声轻响。他回头一看,只见阴阳伞的伞骨间,飘出个淡淡的影子,影子越来越清晰,最后化作个穿长衫的中年男人,面容温和,正是周鹏。

“傻道士,我醒了。”周鹏的声音带着些沙哑,却充满了活力。

寒牙放下水壶,笑了:“感觉怎么样?”

“好得很!”周鹏活动着胳膊,“就是睡太久,骨头都快锈了。”他走到药田边,看着那些草药,突然叹了口气,“可惜啊,没能看着这些还魂草开花。”

“等你投胎回来,它们年年都会开。”

周鹏笑了:“说定了。我打听好了,下一世投在江南的药铺家,爹娘都是老实人,等我长大,就来静心谷找你,给你当药童。”他从袖里摸出个东西,递给寒牙,“这个给你。”

是块玉佩,和李狗蛋、女密探那两块很像,只是上面刻着个“周”字。“这是我生前戴的,当年被埋在坟里,魂魄附在上面才没散。现在给你,算是留个念想。”

寒牙接过玉佩,和另外两块串在一起,挂在胸前。三块玉佩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在说“后会有期”。

“时辰到了。”周鹏抬头看了看天,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我该走了。”

寒牙点点头,没说话。

周鹏的身影渐渐变淡,像晨雾一样。他最后看了眼静心谷,看了看药田,看了看正在灶台前忙碌的李秀莲,看了看蹲在地上玩泥巴的李狗蛋和小石头,最后把目光落在寒牙身上:“好好活着,傻道士。”

身影彻底消散时,观门口的阴阳伞“啪”地合上了,伞面变得洁白如新,像是从未沾染过阴气。

寒牙把伞收起来,放进观里的柜子里,和师傅留下的道袍放在一起。

这日傍晚,谷里来了个陌生的妇人,抱着个发高烧的孩子,跪在谷口求药。寒牙跟着她去了邻村,用还魂草和几味普通草药,熬了碗汤药,孩子喝下去,夜里就退了烧。

妇人千恩万谢,要把家里唯一的老母鸡送给寒牙。寒牙没收,只让她带些艾草回去,说能驱邪。

回谷的路上,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胸前的三块玉佩在月下泛着光,一块刻着“李”,一块刻着“安”,一块刻着“周”,还有块藏在衣袋里的“苏”字襁褓,贴着他的胸口,暖融融的。

他想起师傅的话,想起周鹏的笑,想起李狗蛋的木剑,想起小石头的药篓,想起李秀莲的炊烟,想起念安的笑声。这些碎片拼在一起,就是他在这乱世里,守着的道。

回到静心谷时,李秀莲留了灯。李狗蛋和小石头趴在桌上睡着了,面前摊着张画歪了的符纸,上面用朱砂写着“平安”二字。念安在摇篮里,睡得正香,小脸上带着笑。

寒牙吹灭油灯,坐在门槛上,看着谷里的夜色。远处的山轮廓模糊,像沉睡的巨人;近处的溪水潺潺,唱着不知名的调子;药田的草药在夜里生长,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知道,自己会一直在静心谷待下去。教孩子们识草药,画符纸,练拳脚;帮附近的村民看看病,驱驱邪;看着李狗蛋长成能护着谷里的汉子,看着小石头成为懂药草的先生,看着念安长大,抱着自己的孩子,听他讲那些关于道士、孤魂和乱世的故事。

或许有一天,江南会来个药童,看见他胸前的玉佩,笑着说“我找了你好久”;或许有一天,洛城会来个教书先生,给孩子们讲和州秀才的故事,讲着讲着,突然问“你们知道静心谷吗”。

寒牙笑了笑,摸了摸胸前的玉佩。

残阳会落,春深会过,但只要这谷里还有药香,还有牵挂,还有守着善念的人,他的道,就永远不会结束。

天快亮时,他起身走进药田,摘下一朵刚开的桃花,插在观门口的陶罐里。桃花迎着晨露,在第一缕阳光里,笑得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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