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
苏圆圆正紧张地在闺房里踱步,时不时探头望向窗外:「翠果!王府那边有回音了吗?王爷吃了没?他什么反应?有没有特别感动?」
翠果刚从门房那边跑回来,小脸煞白,气喘吁吁,表情像是刚见了鬼:「小、小姐!回、回来了!」
「回来了?食盒回来了?」苏圆圆眼睛一亮,充满期待,「怎么样?王爷是不是很喜欢?是不是夸我贤惠了?食盒是空的吗?」
翠果艰难地摇头,把手里的食盒往前一递:「食盒……是送回来了……但是……」
苏圆圆一把抢过食盒,迫不及待地打开。
只见那碗「清心莲子羹」只被挖走了浅浅一小勺,旁边那碟「素心白玉糕」也仅仅少了一个小小的三角缺口,整体几乎纹丝未动!
「……」苏圆圆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
「福管家……福管家说……」翠果硬着头皮复述,「王爷说……『苏小姐有心了』,味道……『颇为独特』,让奴婢替他谢过小姐……」
有心了?颇为独特?谢过?
苏圆圆盯着食盒里那两份几乎原封不动的「心意」,一股邪火「噌」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算什么?敷衍!赤裸裸的敷衍!轻描淡写的打发!
她辛辛苦苦折腾了一上午,弄得灰头土脸,厨房差点报废,就换来一句「有心了」和「颇为独特」?!
他甚至连掀桌子的反应都懒得给她!
巨大的挫败感和一种被轻视的愤怒瞬间淹没了她。
她精心准备的「贤惠」攻势,在萧景珩面前,就像一滴水掉进了冰窟窿,连个响儿都没听见!这感觉,比之前「克夫三十六计」失败还要憋屈!
「萧!景!珩!」苏圆圆气得浑身发抖,一把将食盒狠狠掼在地上!精致的素白瓷碗碟瞬间碎裂,那粘稠的「羹」和坚硬的「糕」溅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你看不起谁呢?!嫌晦气是吧?!好!好得很!」她气得原地转了两圈,一脚踢开地上的碎片,「贤惠你不吃是吧?行!本小姐不伺候了!嫌我晦气?我偏要让你晦气到家!」
她猛地冲到梳妆台前,一把扯下头上的素银簪子,狠狠摔在地上!又粗暴地撕扯着身上那件寡淡的月白襦裙的系带,动作狂躁得像头被激怒的小狮子。
「翠果!把我那件最红最艳绣着金凤凰的裙子找出来!还有那套赤金嵌红宝石头面!胭脂!最红的那种!本小姐要去『晦气』死他!」
翠果看着瞬间从「贤惠淑女」切换回「混世魔王」模式的小姐,再看看满地狼藉,欲哭无泪。
她就知道!「贤惠」这条路……根本就是条死胡同!王爷,您这「颇为独特」的评价,可算是把马蜂窝彻底捅炸了!
当苏圆圆再次出现在镇北王府门前时,已是「盛装」。
一身正红洒金遍地凤凰纹的云锦长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几乎能灼伤人眼;赤金点翠凤冠上镶嵌的硕大红宝石流光溢彩;脸上妆容秾丽,红唇似火,眉间还贴了金箔花钿。
整个人如同一团燃烧的、移动的火焰,与王府那肃穆冷硬的玄色大门形成了极其刺眼的对比。
她手里没拿食盒,也没捧绣球,而是拎着一个金丝鸟笼。
笼子里,赫然是那只在水榭里被螺蛳粉熏晕过去的、羽毛鲜艳的绿毛鹦鹉!
「开门!我要见你们王爷!」苏圆圆声音洪亮,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蛮横。
守门的侍卫认得她,也知道王爷的态度,不敢硬拦,立刻有人飞奔进去通报。
很快,福伯匆匆赶来,看到苏圆圆这副「来者不善」的架势,眼皮狠狠一跳:「苏小姐,您这是……」
「福管家!」苏圆圆打断他,下巴一扬,把手里的鸟笼往前一举,声音又脆又亮,带着刻意的高亢,「劳烦您通报一声!就说我苏圆圆体恤王爷军务繁忙,孤身一人,特送来『解语花』一只!给王爷解闷儿!让它替本小姐好好陪陪王爷!」
福伯看着笼子里那只歪着头、绿豆眼滴溜溜转的鹦鹉,再看看苏圆圆那副「我看你能奈我何」的表情,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苏小姐,真是变着花样地折腾!送只鸟?这又是什么路数?
他不敢怠慢,只能硬着头皮:「苏小姐稍候,老奴这就去禀报王爷。」
福伯捧着那个烫手山芋般的鸟笼,一路脚步沉重地走向书房。他都能想象王爷看到这东西时的表情……大概会比看到那碗「清心莲子羹」时更「独特」吧?
书房里,萧景珩刚处理完军报,正闭目养神。
福伯小心翼翼地捧着鸟笼进来,将苏圆圆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了一遍。
萧景珩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那个金丝鸟笼上。
笼中的绿毛鹦鹉似乎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不安地扑棱了一下翅膀,发出一声短促的「嘎」。
萧景珩的视线,并未在鹦鹉身上停留太久,而是移向福伯身后……空无一人。他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人呢?」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回王爷,苏小姐把鸟笼交给老奴后,就走了。」福伯如实回答。
走了?
萧景珩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他本以为,以她前几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这次必然要亲眼看着他收下才肯罢休。竟然走了?
他站起身,走到鸟笼前。
那鹦鹉似乎被他身上冷冽的气息所慑,缩了缩脖子,绿豆眼警惕地看着他。
「解语花?」萧景珩薄唇微启,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带着一丝玩味。他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光滑的金丝笼柱。
就在这时,那原本有些瑟缩的绿毛鹦鹉,绿豆眼突然一亮,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猛地挺直了身体,张开尖尖的喙,一串极其清晰、极其响亮、带着苏圆圆特有腔调的词句,如同爆豆子般喷薄而出:
「萧景珩!大冰山!面瘫脸!活阎王!嫌晦气!呸呸呸!退婚!退婚!赶紧退婚!」
「……」
「……」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福伯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差点直接给王爷跪下!
他惊恐万分地看着笼子里那只昂首挺胸、仿佛立了大功的鹦鹉,又看看自家王爷瞬间变得极其难以形容的脸色,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这只蠢鸟!它它它……它怎么把苏小姐平日私下骂王爷的话,学得这么字正腔圆、掷地有声?!还偏偏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点!当着正主的面!
萧景珩的手指还停留在冰冷的金丝笼柱上。他脸上惯常的冰冷面具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是错愕?是怒意?还是……一丝被这离奇操作气笑了的荒谬?
他盯着那只还在得意洋洋梳理羽毛、仿佛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祸的绿毛鹦鹉,久久不语。那冰冷的视线,几乎要将笼子冻结。
福伯大气不敢出,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福伯以为自己要窒息而亡时,萧景珩终于收回了目光。他缓缓转过身,走向书案,玄色的袍角带起一阵冷风。
福伯刚想请示如何处理这只「祸鸟」,却听到自家王爷那听不出喜怒的、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留下。」
福伯猛地抬头,以为自己幻听了。
萧景珩已经坐回了案后,重新拿起一份公文,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幕从未发生。只有他那微微抿紧的薄唇,泄露了一丝不平静。
「教它,」萧景珩头也未抬,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说点别的。」
福伯:「……」
他看着笼子里那只还在模仿苏小姐语气、小声嘀咕着「退婚」的鹦鹉,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教它说点别的?王爷,您确定这鸟……还有救?还有,苏小姐这哪里是送「解语花」?这分明是送了个「复读骂人机」啊!这「晦气」……送得可真让人头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