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中的裴砚之,感觉头痛欲裂,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
可突然,一个尖锐又恶毒的女声,像一把烧红的锥子,狠狠扎进了他的意识深处!
【死渣男!赶紧咽气!咽了气老娘立马卷铺盖改嫁!找个身强体壮知情识趣的小郎君,游山玩水逍遥快活去!】
这声音…这刻薄到极点的腔调…是苏棠宁?!
裴砚之脑子“嗡”的一声。不可能!那个只会用痴迷眼神看着自己、说话低声细语的苏氏?她怎么会…怎么敢想这些?!
况且,她一直在哭,压根就没说话啊!
“呃…”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裴砚之只觉得嗓子像是被烙铁烫过,火辣辣的!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整个人剧烈地呛咳起来!
“咳——!”
咳嗽声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屋子里那场“哭丧”二重奏!
苏棠宁哭声一顿。她下意识地抬头,泪眼朦胧地看向裴砚之的脸。
只见裴砚之眉头紧锁,眼睛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眼神里充满了一种混杂着痛苦与极致震惊的茫然。
季氏的哭声也卡在了喉咙里,表情凝固,看起来十分滑稽。
“世子爷醒了!”一个机灵点的婆子率先反应过来,惊喜地大喊。
苏棠宁反应极快,脸上悲痛欲绝的表情无缝切换成巨大的惊喜和浓浓的担忧。
“夫君!感觉怎么样?哪里疼?”
【啧!居然真醒了?命真硬啊!白瞎老娘这通嚎了!嗓子都嚎劈叉了!】
一道清晰无比、充满失望和抱怨的心声,再次砸进了裴砚之脑子里!
与他眼前这张写满“关切”的、梨花带雨的脸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裴砚之瞳孔骤缩!
不是幻觉!
刚才那些恶毒的话,不是他摔坏了脑子产生的幻听!而是苏棠宁的心声!
他想开口质问,想厉声呵斥,可刚一张嘴,只发出“嗬嗬”声,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夫君?你怎么不说话?”苏棠宁脸上的担忧更浓了,伸手碰了碰裴砚之的额头,又焦急地看向周围,“快!快去请府医!世子好像说不出话了!”
裴砚之被她冰凉的手指一碰,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死死盯着苏棠宁那双看似盛满担忧的眼,试图从里面找出伪装的痕迹。
没有。
那双眼清澈见底,只有纯粹的焦急和心疼。
然而,脑子里那个声音还在继续:
【哑巴了?该!最好哑一辈子!省得听你那张嘴说出更气人的话!】
这心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裴砚之气得眼前阵阵发黑。他猛地抬起手,指向自己的喉咙!
“砚之是说喉咙?”季氏终于从震惊中彻底回过神,立刻抢上前一步,“我的儿,你喉咙怎么了?是不是伤着了?府医呢?怎么还没到!”
府医其实早已候在门外,此刻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被这阵仗吓得额头冒汗。
他小心翼翼地凑到床边,仔细检查裴砚之的脖子、口腔。
裴砚之配合着府医的动作,眼角的余光却死死锁在苏棠宁脸上。
只见苏棠宁也紧张地看着府医,双手不安地绞着帕子,一副忧心忡忡的贤妻模样。
【装!接着装!老虔婆那心口捂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心绞痛要发作呢!这浮夸的演技,也就骗骗裴砚之这个睁眼瞎!】
刻薄的心声再次响起,这次直指季氏。
裴砚之呼吸一窒,下意识地看向母亲。只见季氏确实捂着心口,眉头紧蹙。
他心头一暖,侯夫人对他确实视如己出。可苏棠宁这恶毒的女人,竟敢如此污蔑主母!
一股怒火再次升腾,他眼神锐利如刀地射向苏棠宁。
苏棠宁被他看得心里一突,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担忧:
【瞪我干嘛?有本事你说话啊!死哑巴!难道听见我骂你了?不可能!】
她心里嘀咕着,脸上却挤出更温柔的表情,“夫君别急,府医在看了,会没事的。”
府医检查完毕,抹了把汗,恭敬地回禀:“侯夫人、世子妃放心。世子爷吉人天相,此次坠马多是皮外伤,筋骨无碍。这嗓子应是骤然受惊,又兼昏迷时气息不畅,喉中淤火,过于干涩所致。只需饮些温润的蜂蜜水,好生休养一两日,便能恢复如初。”
“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季氏长长舒了一口气,随即又吩咐丫鬟道,“快去给世子泡一碗上好的蜂蜜水来!要温的!”
“是,夫人!”
裴砚之感激地看向季氏,眼神柔和。
【呵,蠢货!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侯夫人那是怕你真摔出个好歹,她这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没了着落!还菩萨保佑?菩萨要是真开眼,第一个就该劈了你们这对虚伪的母子!】
苏棠宁的心声充满了毫不留情的讥讽和鄙夷。
裴砚之猛地转头,瞪着苏棠宁,胸口剧烈起伏!
苏棠宁被他这凶狠的眼神看得心里有点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
这家伙怎么回事?刚醒就一副要杀人的样子?难道真摔坏脑子了?
苏棠宁待不下去了。
“母亲,”她微微屈膝,“夫君刚醒,想必精神不济。且府医开的药方还需仔细看着煎制,儿媳不放心下人粗手笨脚,想亲自去小厨房盯着煎药,也好让夫君早些用上。”
理由冠冕堂皇,情真意切。
季氏巴不得她赶紧走,省得杵在这里碍眼,立刻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快去吧。这里有我呢。”
苏棠宁如蒙大赦,又“关切”地看了一眼床上依旧死死瞪着她的裴砚之,柔声道:“夫君好生歇着,妾身去去就回。”
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带着一股如释重负的轻快离开了。
她一走,屋子里瞬间安静了。
季氏脸上的“慈爱”和“担忧”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
“好了,世子既已醒了,就无大碍了。”她对着床上的裴砚之,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疏离和矜持,“你且好生歇着,按时喝药。我这一早上担惊受怕的,心口实在闷得慌,得回去躺躺。有什么事,让下人来回我。”
她甚至没等裴砚之有什么反应(反正他也说不出话),就扶着身边嬷嬷的手,施施然地走了。
房门“吱呀”一声被带上。
刚刚还哭声震天的屋子,瞬间陷入了死寂。
只剩下裴砚之粗重艰难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房间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