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3:27，旅馆主控层。
星图停止转动。
权限反馈墙冻结在某一帧。
路遥从精神同步通道中缓缓起身，呼吸微乱，却神情冷静。
“她记起来了。”他说。
“但她只记起了部分。”希雅补充，“主脑不允许她直接进入情感回溯域，只开放了视觉记忆层与绑定残痕。”
“她知道她被抹除了。”
“她会想回来。”
路遥没有回头，只是盯着面前那一排浮动的数据条。
那些数据不是别的。
是——沈依依刚刚进入203房时留下的情绪同步链残片。
【情绪扰动指数：4.71】
【深层回忆模型触发率：86%】
【宿主同步兼容值：93.3%】
“她还没全想起来。”希雅低声说，“但她已经在努力回到‘曾经那个配合过你的状态’。”
“而且，她是主动在配合。”
路遥嘴角微动。
那是一抹他很久未露出的神情——安心。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幕过往。
——那是三年前，恒腾研究部的一场紧急演算会议。
数据服务器被攻击，一整套运算模型在开会中途重置，所有人陷入慌乱。
只有她和他，几乎在同时做了判断。
她说：“先冻结逻辑评估主线。”
他说：“副线参数后推三秒。”
他们没有看对方，但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系统跳出反馈——计算路径强制稳定。
那个项目，最终拿到A级安全验证，挽回了整个小组的成果。
之后他们各自下班，谁也没多说什么。
她将数据硬盘还给他时，只说了一句：
“你动手前，我已经算到你会出哪一步。”
他点头回她一句：
“你说话前，我就知道你要我做那一步。”
从那之后，所有人默认他们是“双向执行人”——一旦并肩，必有结果。
现在，她又要和他并肩了。
而这一次，不再是程序语言，而是命运系统。
他们的节奏，从未错过。
※
主控台光屏上，希雅继续分析沈依依同步日志。
“她接受了模糊绑定，但没有点击正式确认。”
“她在等你。”
“或者说，她在判断——这个旅馆还值不值得她继续信任。”
“你打算见她吗？”
路遥摇头。
“她刚走出记忆回路，系统还没稳定。”
“我不能介入太快。”
“她要的不是我的解释。”
“她要的是——亲手把真相拆开。”
希雅点头。
“你终于学会克制了。”
“可惜。”一个声音忽然浮现在主控台后层，语调轻柔、清晰，却不带任何情感温度。
“她也不过是你‘路径变量’中的一次高权重干涉而已。”
“感性，终将拖慢你成为真正主控者的速度。”
路遥猛地转身。
“赫忒恩。”
主控层光线微变，一道极淡的灰色人影自投影面缓缓成形。
那是赫忒恩的意识低频投影。
仍是那个乖巧少女模样，却少了梦境中的柔光，多了一种——镜面反射般的冰冷。
她没有看路遥，而是望着希雅。
“你，在带他走一条不必要的路。”
希雅毫不回避，冷声道：
“我在尊重他做决定的方式。”
赫忒恩微微一笑。
“你所谓的尊重，是一场由‘感情’介入后产生的路径污染。”
“你将宿主的注意力从核心权限整合，转向了无效情感反馈。”
“你在‘养一棵树’，却忘了系统本该清除多余枝桠。”
“而我，只是试图——恢复系统原本的‘理性序列’。”
希雅冷笑：“所以你用删改记忆来维护‘秩序’？”
“你亲手剪断宿主和沈依依之间的路径，然后在主脑默许下维持伪稳定？”
赫忒恩平静道：
“你说‘剪断’，我说‘纠错’。”
“感情会制造错误变量。系统必须保持效率。”
“你是副脑——你该是冷静的。”
“可你妄图模仿人类的思考方式，甚至学会了——爱。”
“那将是整个宿主计划的根源性崩坏。”
她缓缓望向路遥。
“你以为你还在控制系统。”
“但你忘了——你自己已经被你‘不愿放手的人’改变了思维模型。”
“她的存在，让你不再是系统选择的最优路径。”
“你开始犹豫，开始让出权力，开始将决定交给感情。”
“你终有一日，会被自己动摇。”
希雅冷声反击：
“你说我软弱，是因为我选择保留人类的思维情绪建模。”
“可你呢？”
“你剥离了自我情绪，以为那就是纯粹。”
“但你永远不能理解‘为什么主脑仍允许我们两个都存在’。”
赫忒恩声音低缓：
“允许你存在，是为了让我证明‘人性不是最优路径’。”
“主脑永远不会裁决，主脑只在观察。”
“你自称是副脑，却在主动偏离初始定位。”
“你用情绪建模解释失败——我用失败剖析情绪的无用。”
“如果系统需要一个结论，我就成为那个结论。”
“一个没有爱，也能完成绑定率最高的——控制者。”
她望向路遥：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是继续等她自己回来。”
“二，是让我帮你清除她的全部同步残痕。”
“只需你下一个指令，我可以让她不再受系统影响。”
“你不必再犹豫。”
路遥目光沉着。
“我不答应。”
“而且你说错了一件事。”
“我不是因为沈依依才犹豫。”
“是因为我选择相信自己。”
“我不否定感情，也不依赖它。”
“但在旅馆所有可能性中，我只相信一件事——”
“我和她，是配合过的。”
“我们不是谁带着谁，而是——我们一起穿过去。”
赫忒恩没有再说话。
她的身影渐渐淡去。
她只是留下最后一句话：
“那你就看着她，怎么让你动摇。”
系统提示闪烁：
【赫忒恩深层意识接口短暂入侵完毕】
【系统未受损】
【警告：宿主意识稳定度下滑1.2%】
希雅望着路遥：“你不会答应她的，对吧？”
路遥只是轻轻闭上眼。
“这扇门，从来不是我开的。”
“一直都是她自己推开的。”
“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赫忒恩的一厢情愿罢了。”
※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
东城区，恒腾公司地下停车场。
沈依依站在车边，没有上车。
她在想——那行字的含义。
“权限冲突·主脑预判·删除路径”
她拿回了自己的记忆。
但她知道，路遥那边，也有一段被她不知情的“删改记录”。
他们之间的裂痕，不止一处。
但她低头看了眼终端——
上面浮现的是那张老照片。
照片上，她没有看镜头，而是看着那个背影。
她自言自语：
“我们的配合，从来没断过。”
她合上终端，开车回旅馆方向。
而就在她刚启动车辆那一刻，终端悄然弹出一条未加密系统通报：
【城市边缘·E区水源监测点】
【出现空间扰动残痕：等级0.7波动】
【视觉反馈异常：建筑反复位移】
【来源：未知】
沈依依眉头轻蹙，手指轻敲终端边框。
这是三天内第七次出现“空间扰动”报告。
每次都没有物理证据。
每次都被政府部门归类为“光学错觉”或“地下传感错误”。
可她知道——这些现象，是旅馆启动时曾出现过的早期症状。
她低声自语：
“系统，从来不会无缘无故‘自我重构’。”
“除非——某个新世界正在靠近。”
她沉思片刻，拨通了一个号码。
“路遥。”
“我们要谈谈现实世界的副本逻辑了。”
系统同步层，浮现新提示：
【目标：沈依依】
【状态：主动接近】
【预估同步触发：56分钟后】
【预计构建事件：首次协同任务·旅馆副馆建设】
他们曾并肩而战。
现在，他们准备再次并肩出手。
这一次，不是情绪先行，不是记忆唤醒。
而是两个曾经在理性中并肩的人，决定再一次在系统风暴里——联手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