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高家兄弟(1 / 1)

五彩镇,高家村。

高家村是五彩镇下辖的村庄之一,之前非洲猪瘟疫情在五彩镇蔓延,但高家村并未受影响。

晨雾像团粘稠的浆糊粘在猪圈的木栅栏上,高小杉的胶靴踩进湿漉漉的猪粪里,发出令人作呕的咕叽声。

一头猪侧躺在猪圈秸秆堆最深处,肚皮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像条被抛上岸的漏气皮筏。他凑近时,腐臭混着铁锈味直往鼻孔里钻——母猪眼窝里凝着两团黄脓,嘴角挂着暗红色的血痂,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光泽。

“死了一头。”高小杉的手指深深抠进木栅栏,指节泛起青白。昨天傍晚这头猪还能站起来喝泔水,此刻却像团发胀的面团瘫在粪水里。

隔壁圈传来断续的哼唧声,剩下两头猪正用鼻子拱着发霉的饲料槽,猪蹄在泥地上刨出凌乱的坑洼,仿佛预感到了什么。这两头猪的状态也不好,不想吃食。

高小杉的喉咙发紧,后颈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昨天在镇上赶集,他亲眼看见防疫站的车停在菜市口,红底白字的横幅在风里翻飞:“非洲猪瘟可防可控,发现异常立即上报”。卖豆腐的老张头凑过来嘀咕,唾沫星子溅在豆腐上:“又发猪瘟喽,这三天两头的总不让人安生,猪肉还能吃吗?”

旁边有人回应,“非洲猪瘟不传人,所以我觉得吃猪肉没事,但上面为了保险起见,猪瘟的病死猪都让埋了,不过,我听说,李家村那边有人把埋地里的病死猪给挖出来了,你猜谁挖的?挖出来的肉又上了谁的餐桌?”

老张头吐了口唾沫,“按照你的说法,非洲猪瘟不传人,那就是吃不死人,那谁知道上了谁的餐桌。”

从回忆中醒来,高小杉听到母亲的声音。

“小杉!吃饭喽!“母亲的声音从灶房传来,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高小杉应了声,却没动弹。他盯着猪尸体下洇出的暗红血水,突然转身冲出院子,胶靴在泥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痕迹。

堂兄高大山正在院子里劈柴,斧头起落间,木屑在晨光里飞舞,像一群惊慌失措的蝴蝶。“大山哥,”高小杉喘着粗气,后背的衣服已经湿透,“我家后院那头猪……怕是瘟了。”

斧头在空中顿住,刀刃卡在木桩里嗡嗡震颤。

“啥?”高大山的额角爆出青筋,古铜色的皮肤泛起不自然的潮红,“你昨儿不是说只是拉稀?”

“早上发现时已经硬了。”高小杉避开堂兄的视线,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不能让防疫站知道,不然整圈猪都得……”他没说完,但两人都明白未尽之语——上个月邻村老刘家瞒报猪瘟,结果被连窝端时,三十多头猪在卡车里哀嚎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正午的太阳毒辣辣地晒着后院,石槽里的血水泛起油光,招来一群绿头苍蝇。

高大山把磨刀石浸在井水里,刺耳的摩擦声让高小杉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蹲在旁边帮忙递水,看着堂兄布满老茧的手掌在刀刃上来回磨动,火星子时不时溅到沾着猪粪的胶靴上。

“刀要快,血才放得干净。”高大山抹了把额头的汗,后背的汗衫已经湿透,紧紧贴在脊背上。他特意选了家里最锋利的宰猪刀,刀背厚实,刀刃却薄如蝉翼,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当第一刀划开猪喉时,高小杉突然觉得头晕。血腥气混着某种说不清的腐臭直冲脑门,像是打开了地狱的闸门。

“哥,这味儿太呛人。”高小杉的声音发颤。

“别废话,搭把手!”高大山的声音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带着几分沙哑。他死死按住还在抽搐的猪腿,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像一条条蚯蚓在皮肤下游走。

两人合力将三百斤的死猪倒挂在枣树上,内脏滚落进搪瓷盆时,高小杉的手指突然痉挛。他看见猪肺上密密麻麻的紫斑,像撒了一把蓝莓籽,又像是某种诡异的纹身。猪肝边缘泛着不自然的暗红色,胰脏肿胀,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

“这猪……不对劲。”高小杉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他感觉喉咙里堵着团棉花。

“肯定不对劲,病死的猪又对劲的吗?”

高大山怼了一句之后再没说话,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他熟练地剥开猪皮,露出下面泛着淤青的脂肪层。当刀尖划开猪胃时,一股腐臭的黑水喷涌而出,溅了两人满身满脸。高小杉终于忍不住,蹲在枣树下干呕起来,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暮色染红西天时,两筐猪内脏已经埋进了后山竹林。猪肉被整理干净放进冰箱,一部肉送给了堂哥高大山。

高小杉蹲在溪边搓洗沾血的围裙,溪水却越洗越浑浊,泛着诡异的粉红色。他盯着水里漂浮的油花,突然想起在镇菜市场的见闻,有人说镇屠宰场的场长因为宰杀病死被传染病死了,但有人说非洲猪瘟肯定不传人,他是别的原因死的。

“小杉,过来搭把手。”高大山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带着几分疲惫。

高小杉应了声,起身时却感觉天旋地转,脚下一软差点栽进溪水里。他扶着竹子喘息,看见自己的手掌在暮色中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子夜时分,高热像炭火般灼烧起来。高小杉在炕上翻腾,汗湿的枕巾黏在脸上,恍惚看见猪圈的木栅栏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像是无数根狰狞的肋骨。

他挣扎着摸到灯绳,却在镜中看见自己胸前绽开的紫斑——那些斑点正在皮肤下蔓延,如同墨汁滴入清水。

堂屋的挂钟敲响三点时,高大山媳妇的尖叫刺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高小杉踉跄着撞开院门,看见堂兄瘫在葡萄架下,鼻孔里涌出的黑血在月季花瓣上洇开,像极了猪圈里那摊暗红的血水。他伸手想去扶,却发现自己手臂上的紫斑已经连成了片,像是穿着件诡异的网衣。

兄弟两人的样子吓坏周围的人,两人被送去镇医院。

镇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高小杉鼻腔生疼。白大褂医生掀开他衣襟时,值班室的日光灯突然爆出火花,在墙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接诊医生眉头微皱,“和梁行一样的症状。”

医生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几分惊恐,“皮肤瘀点、高热、血小板减少……”

高小杉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像是生锈的风箱在艰难喘息。他看见医生抓起电话,听筒里传来接线员慵懒的“喂——”,然后是瓷器碎裂的脆响。他突然想起昨天宰猪时,高大山溅到他眼皮上的那滴血,此刻仿佛正在皮下燃烧,将他从内到外烤成焦炭。

畜牧站站长王前进的皮卡车冲进医院大院时,夕阳正把云层烧成血红色。他跳下车时,后视镜上挂的驱邪铜铃还在叮当作响,在暮色中格外刺耳。

几天前他在梁行的死因讨论会上见过照片上的紫斑,此刻正以惊人的速度在高小杉的手臂上蔓延,如同瘟疫在皮肤上绘制的死亡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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