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熙熙攘攘,商贩走卒四处吆喝,小吃摊和饭馆四处飘香,货车和柜台上的商品琳琅满目,好不热闹。这南滨州是临天三十州里最南也是最小的州,可州城内却是如此繁华的一派景象,这得多亏了三百年无战事,让百业得以发展兴旺。
爷孙仨人走进一间华丽的酒楼,店小二看着三人衣着不俗,便满脸堆笑着迎上来:“贵客三位,楼上雅间请!”
“不用雅间了,就在这大厅寻个靠窗的位置吧,老夫喜欢热闹。”虞清泓摆手道。
“好嘞,窗边首座,三位请吧。”店小二热情的把三人引至位置,又招呼道:“三位来点什么茶?”
“茶就免了,老夫喝这桌上的清水便好。襄儿,你来点菜,不许看菜单,老夫考考你记不记得南滨州都有什么特色菜。”虞清泓向襄儿说道。
“海虫炖鸡汤,清蒸雨林鱼,爆炒南海蟹,白灼南滨大虾,红焖海鱼肚,南瓜糕,清炒兰叶苗。”虞云襄边吞口水边点起菜来,他终究是个孩子,一遇到新鲜的事物,便把今天的烦闷事忘得一干二净。
“这位小公子好品味,点的都是我们这南滨州的名菜,定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三位稍坐,小的这就让厨子好好做。”店小二边夸边记,嘴里像抹了蜜似的。
三人等上菜的间隙欣赏起大街上的热闹景象来。窗外是一家卖珍珠粉的,老太太卖力的吆喝着路人,一对年轻情侣来到摊前。小娘子被珍珠粉吸引住了,闹着少年郎欲买,少年郎调皮的让小娘子香一个吻,小娘子便害羞的往少年郎脸蛋上亲,高兴得少年郎一口气买了三盒珍珠粉,二人高高兴兴的挽着手离去。
“这珍珠粉是做什么使得?”清儿好奇的问道。
调皮的虞云襄凑过去,学着少年郎的样子吊儿郎当的说道:“清儿,你香我一个,我便告诉你。”话音刚落,忽觉腰间一凉,一股杀气扑面而来,低头一看,清儿的发钗已是抵住他腰间,再看清儿,羞红的脸上是嗔怒的表情。
“作死。”虞清泓笑道,心想影门之人最忌讳男女之事,清儿岂是你随便轻薄的?
“珍珠粉就是珍珠经人工研磨而成的一种粉末,珍珠则是海贝经日积月累于体内化成的核珠,属华泽特产。这珍珠粉外敷可祛斑养颜,愈合疮烂,内服可治惊悸失眠,赤目失风。”虞云襄吓得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襄儿,你当真是什么都知道吗?”见虞云襄流利的答出来,清儿好奇的问道。
“也不能说什么都懂吧,但是只要是书里看过的,我都能说上来。”虞云襄谦虚的答道。
“那你知道有一种名叫‘无忧’的奇毒吗?”清儿突然来了兴趣。
“无忧,特等毒药,液状,无色无味,中毒者嗜睡,待入眠后,于梦中安详死去,如同无忧而逝,故而得名无忧。一睡便死,不睡不死,无解。”虞云襄答道。
“那你知道如何配制此毒吗?”清儿两眼放光。
“知道,书中有记载,但是这个毒已经绝无可能再配制了,因为其中最重要的一味无忧草,百年来再也没人寻得到过。”
“啊……”清儿有些失落,随即又高兴的夸赞道:“襄儿真厉害,什么都知道,清儿姐姐就赏你一个吧。”
接着一口亲在虞云襄脸上,随后红着脸转向窗外。
虞云襄情窦未开,并没有多想,只是嫌弃的擦了擦脸埋怨道:“真是的,让你香你不香,还拿钗子戳我,这会儿不让你香了,你又来香,什么臭脾气!”
而虞清泓,此刻已经被清儿的举动惊谔得张大了嘴巴,整个人如同石化了一般。
不久,饭菜上齐,饿了一天的爷孙仨人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看呆了店内众人。
吃饱的虞清泓喝了口清水,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呛得直咳嗽,好不容易才止住。他像做了亏心事一般,小声的问眼前的两个孩子:“你们身上有钱吗?”
两个孩子同时停下手里的筷子,不可置信的看着虞清泓。
虞清泓压低声音解释道:“老夫堂堂虞侯,虞门宗主,去哪里都是有人抢着付账的,根本没有带钱的习惯,唯一的三百两银票出门前就给了村长。现如今又发了宗主令,让虞门中人回避,便没人结账了。”
店小二老远就看到此时的三人鬼鬼祟祟有些不对劲了,便凑上来微笑着问道:“三位贵客,对本店的饭菜尚满意否?”
“满意!满意!满意!”仨人慌慌张张同声答道。
“那三位贵客是谁把这饭钱结一下呢?一共十五两,承惠。”店小二继续道。
虞云襄和虞若清同时指向虞清泓。
“啊……先等等,不着急不着急,孩子们还没吃饱呢。”虞清泓故作镇定的喝水道。
“那行,小的便先在一旁候着,贵客们吃好了再招呼小的便好。”随即退到不远处,倚着楼梯,目不转睛的盯着爷孙仨人。
“爷爷,要不让清儿和洛影悄悄去把这店里的人都杀了吧?”清儿思索片刻后给出了解决办法。
“就为了一餐饭?十五两银子?不太好吧?而且你和洛影刚杀完两个,便会惊动其他人,逃跑的人如果报官,事情就闹大了。”虞清泓摇头道。
“喂喂喂,山羊老头,你不会真在考虑清儿的这个办法吧?”虞云襄无语的看着眼前的两个怪物。
“那还有什么办法,比起杀人,老夫更在乎声誉。堂堂虞侯,虞门宗主,光天化日吃白食,这事传出去,老夫还有何脸面见人?”虞清泓低声说道。
“那让洛影现身击杀店小二,制造混乱,我们仨假装受惊,趁乱逃跑?”清儿又献策道。
“那洛影现身的话,事后不就挨召回去受罚了嘛?再说老夫也使唤不动他呀。”虞清泓急道。
“关键时候为宗主牺牲,受点罚怎么了?他不去,我就逼他去。”清儿边说着边往房梁上看去,只见洛影缩在暗处频频求饶。
“够了,你们都打住吧,这都什么破办法,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吗?”虞云襄无奈的低声责备道。
“那你来想办法吧。”二人说罢,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个欣赏窗外的夕阳,一个闭着眼喝起了水。
“大爷的……”虞云襄心里暗骂道,开始环顾四周,寻找办法。
他扫了一圈,此刻刚到饭点,客人刚陆陆续续的来,大多都上了二楼,偌大的一楼算上自己就只有两桌客人,而店小二正倚着楼梯口的扶手,自己要去二楼一定会被怀疑盘问,所以他只能把希望放在了另一桌客人身上。
只见那桌客人共四人,其中一富态老者是学者打扮,端坐在中间悠悠的品着茶,其余三人都是十七八岁的样子,正挤在一起讨论着一张写着字的纸张,时而摇头,时而叹气。
虞云襄假装看热闹,无视店小二,从容的靠近了那桌客人。店小二目光都集中在虞清泓身上,也懒得理会这个小屁孩。
他来到那桌客人近旁,探过头去探听,原来是在对对子。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虞云襄听到老者给孩子们出的上对是:
南滨南,紫珍珠珍紫
这种对子主要考验的是对地理和物产的了解程度,比如南滨州南部盛产珍珠,而紫珍珠最稀有。“南滨南”正读反读都顺,强调了位置。而“紫珍珠珍紫”,同样是正读反读都行,突出了紫色的珍贵。整个上对的意思便是:南滨南部的紫珍珠珍贵是因为紫色。
虞云襄略加思索给出下对:
西滨西香叶树叶香
寻炎国西滨州盛产香料,尤以香叶最为出名,这虞云襄是知道的,但是他没有对过对子,对规则并不了解,只记得书上说过要仄起平收,对仗工整,便试探着给出下对。
“好对!”其中一人惊呼道。几人循声回头一看,居然是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当下都惊讶起来。
“南滨南紫珍珠珍紫,西滨西香叶树叶香。好对啊,好对啊!对仗工整,合乎平仄,所述又与事实相符,好对!请问这位小公子如何称呼,来自何处,哪个学堂上的学,哪位先生教的对对子啊?”老者惊奇的问道。
“晚辈虞云襄,家住南滨雨林村,没上过学堂,村里老人教的识字,不曾学过对对子。看到几位前辈在讨论,便过来想看个热闹,刚好识得西滨香叶,便瞎对了起来,此为晚辈第一次对对子。”虞云襄边介绍边给众人行礼。
“真是后生可畏啊!来来来,小公子如果有兴趣且坐下,我们一起讨论下一个对子。”老者高兴的请虞云襄坐下。
“晚辈斗胆请问先生名讳。”虞云襄坐下问。
“老夫姓李名常,这三人是老夫的孙子,老大李君华,老二李君海,老三李君州。”老者介绍道。
李常?华、海、州?难道眼前之人便是来自华海州,现任南滨州太守的李常?虞云襄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老者。
根据虞云襄脑子里的资料来看,他对李常的想象,应该是个有着贪得无厌的嘴脸,一副无能愚钝的样子。可眼前这个老者,却是一副慈眉善目,憨厚老实的学者模样。再仔细一观察,老者额头上有一圈浅印,似是久束官帽留下的印子,右手虎口处与大拇指外侧有老茧,应是常使惊堂木留下的痕迹。但是这并不足以证明此人便是太守。
于是虞云襄故意弄掉筷子,佯装弯下身子去捡,趁机瞄了一眼桌子下,果然,老者虽着便服,但是长袍下露出的是官裈,且是太守穿的绯红色。
虞云襄瞟了一眼还在着急等着自己结账的虞清泓和清儿,心生一计,走到老者跟前突然跪拜道:“晚辈虞云襄,见过南滨太守李大人。”
“你如何识得老夫?”李太守扶起虞云襄惊讶的问道。
“李大人,景观三十年,您散尽家财,给南滨百姓修路建桥,朝廷感念您的功绩,封您为南滨州府掌故。景惠六年,因尽职尽责,升任南滨太史。景惠一十三年,因老太守赏识,接任南滨太守,时至今日。为官二十四年,清正廉明,尽忠职守,心系百姓,使南滨境内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丰衣足食。南滨百姓人人都夸赞并感恩大人,云襄远在雨林村,但自幼便会哼唱歌颂您的童谣:
南滨有太守,
姓李名为常。
散尽千万财,
造福一方人。
为官廿余载,
清廉而尽责。
公正兼严明,
仁义而无私。
南滨何其幸,
得此父母官。
百姓颂赞歌,
孩童相传唱。
云襄今日得幸遇到李大人,知道大人慷慨为民,求大人一定要帮帮云襄啊!”
李太守被虞云襄这一通马屁拍得心情大悦,连忙端起架势问道:“你有何需要本官帮忙的,只管说来,本官一定不让任何一个百姓受委屈。”
“李大人,您看那边那位姑娘,与我从小青梅足马,指腹为婚。边上那个老头则是她的爷爷。不久前云襄的爹娘出海经商遇难,全部家当都跟着葬在海里了,这老头见云襄家道中落,便想反悔,带走孙女。云襄苦苦哀求,说一定会努力挣钱,让姑娘幸福,却反遭老头嘲笑连二十两银子都掏不出来,于是云襄顺势用激将法激他与云襄契成赌约,如果今日云襄能拿出二十两结了那顿饭钱,他便再给云襄一次机会,先不带走孙女。云襄实在是无能为力了,请大人一定要帮帮云襄,云襄日后有机会一定会报答大人您的恩情的。”虞云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
“区区二十两,本官给你就是,你莫哭了,让那老头再看笑话。”李常本以为是什么大事,结果只是这点银两就能解决,便爽快的掏出二十两递给虞云襄。
“谢谢李大人,南滨何其幸,得此父母官啊。那还请大人允许云襄告退,去处理后面的事,他日再见大人一定好好报答大人。”云襄接过银两又拜谢道。
“你且去吧,本官念你是个读书的好苗子,这区区二十两,便算本官资学于你吧,你不用记挂了。如若你将来好好读书,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谋福,那本官也就算积福了。”李常拍拍虞云襄的肩膀说道。
“谢大人,谢各位公子,云襄告退。”云襄一边作揖一边退去。
回到虞清泓这,虞云襄示意他们不要发问,匆匆结完账便离开了。
回到客栈,虞云襄绘声绘色的给二人讲述了经过,听得二人捧腹大笑,直夸襄儿机灵。
正当仨人欢笑之时,清儿突然问道:“今天是过去了,那明天怎么办?还有这住店的钱,如何是好?”
听到此话,仨人同时叹起气来。
突然,虞清泓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把抓过虞云襄的手臂,扯开他的袖子,亮出了缚在虞云襄手腕上的重物。
这些是这几年一直缚在虞云襄身上的重物,手腕上,脚踝处,背部,腰部,以及双肩上都有,这些年随着虞云襄的适应程度一直在增加重量,如今已经是虞云襄体重的一倍有余。他们通体由黑色的寻炎锦编织,结实耐磨,每一块里面都包裹着未知的重物。
“这是干嘛?”虞云襄不解的解下手腕上的重物。
“用刀子划开他。”虞清泓说道。
清儿掏出钗子,接过重物小心的划开一个口子,里面无数条金丝就露了出来。
“好家伙!感情我这些年一直背着这么多金子?”虞云襄惊呼道。
“金子吃重嘛,金丝又柔软,确实是负重最好的材料了。再说对老夫而言,钱财这种东西毫无意义,所以一时竟没想起来。”虞清泓说道。
“气死我了!合着刚才我又是跪拜,又是马屁,又是编童谣,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辛辛苦苦折腾一番,是背着百来斤的金子去换二十两银子?”虞云襄回想刚才那一通折腾,气的快吐血了。
“至少以后不用为钱的事发愁了,你不要急着都脱下,用完这个再卸下一个。”虞清泓对虞云襄说道。
“山羊老头,你是不是对钱财真没啥概念?就刚才这一包金丝,够咱们仨吃喝一辈子了,你是打算让我背着这些金子一辈子吗?”虞云襄无奈道?
“原来如此,那就以后等合适的时候再卸下来吧。”虞清泓摊手道。
转头再看清儿,早已睡倒在椅子上,这姑娘估计对金子也是没什么概念的。
赶了一条路,大家也确实累了,待虞清泓把清儿抱回床去,便和虞云襄各回各屋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