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日上三竿。
虞云襄又被熟悉的清香唤醒,他迷迷糊糊知道是清儿,可是今日的香味比以往要浓烈。
他忽觉胸口有些痒,睁开眼一看,吓了一跳。只见清儿此刻正蜷缩在自己怀里安睡,她的呼吸轻轻的拂过虞云襄的胸口,像被可爱的小动物舔过一般,令人肉紧而又满足。
他记不起来清儿为何会在自己怀里,默默的打量着清儿,此刻心里有一股难以明状的惬意。
他想抽出手臂,清儿却被弄醒了,只见清儿迷迷糊糊抬头看了一眼,见到是虞云襄后,便安心的往他怀里又钻了钻,沉沉的复睡过去。
虞云襄见状,便不忍再弄醒清儿,他闭上眼睛安静的待着,连呼吸都特意压低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清儿揉搓着眼睛醒了,而虞云襄的手臂已是麻得毫无知觉。
“襄儿,你醒了?”清儿睁开朦胧的双眼问道。
“嗯,醒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虞云襄问道。
“哪里?”清儿眼皮都抬不起来,迷糊的问道。
“我怀里。”虞云襄回道。
“昨晚照顾你时,你做噩梦了,我就抱着你,想让你睡安稳些,后来我也睡着了,所以你就在我怀里了。”清儿依旧闭着眼,用刚起床那种特有的懒甜懒甜的声音回道。
突然,清儿猛的睁开眼睛,在确认是自己在虞云襄怀里而不是抱着虞云襄时,慌忙羞红着脸挣脱起身,并一再强调昨夜明明是自己抱着虞云襄的。
虞云襄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眼前慌张失措的清儿,微笑着点头。
此时虞清泓也醒了,他依然有些失落,默默的背手站在窗前,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清儿进来,神秘的说要带他去个地方,催促他更衣洗漱。虞清泓拗不过,便照办了。
“咱们这是去哪里啊?”虞云襄好奇的问清儿。
“到了就知道了。”清儿依旧神秘兮兮的。
虞清泓提不起任何兴趣,只是默默的在马车里喝着茶。
他们从城内出来后走了许久,穿过华泽军的驻地,越过华泽军开垦的土地,来到华泽城东郊的一座小山上。山上郁郁葱葱,长满了松树,前望王城,左朝华泽城,右依大海,而南通江的两股分流,一前一后把这座小山包围起来,是个极好的风水宝地。
“到了。”清儿把虞清泓从车里扶了出来。
“这是何地,你带老夫来此何意?”虞清泓无精打采道。
“爷爷觉得此地如何?”清儿紧张着问道。
“是个好地方,就是这立着无字碑的坟墓已经先入为主了。”虞清泓四处看了看,捋了捋胡子道。
“这是何年的墓。”清儿终于说出来此行的目的。
昨夜她见虞清泓悲伤,总想做些什么。于是便让洛影去找何年的尸体。洛影经过一番调查后回报,何年的脑袋被挂城门示众,身子被遗弃乱葬岗。
清儿怕偷回脑袋会节外生枝,便让洛影把身体带来此处,又让他从何年家里偷出干净衣服换上,就地取材用松树做了个棺椁,埋葬于此。然后又让他连夜敲开石匠的门,买来无字石碑立在坟前。
虞清泓听闻,显得无比激动,有些踉跄的走到墓碑前。而清儿则是从马车后拿出祭拜用的酒菜香烛纸钱。
“清儿,还有洛影,你们做得很好。”虞清泓抚摸着无字石碑对他们二人感谢道。
清儿只是点了点头,便开始摆放酒菜,点起香烛来。
“爷爷,是否该给何年的碑上刻字?”虞云襄一改以往吊儿郎当的态度,严肃的问道。
自从昨夜虞云襄听了何年的事后,对这个忠心耿耿,隐忍果断,有勇有谋,心里装着天下太平的将军,充满了敬意。
“对,对,襄儿提醒的对!洛影,把你的剑借给老夫用用。”虞清泓望着墓碑伸出了颤抖的手。
洛影把剑奉上便又隐了去。
虞清泓接过剑,周身运气,用剑在墓碑上刻起字来。剑锋所到,碑石飞溅,不时擦出星火点点。叮叮当当,节奏有致,仿佛一阵悲楚的哀乐,又似一曲激昂的赞歌。不多时,虞清泓停了下来,把剑还给了洛影。
原本涂满黑漆的无字碑上,此刻已经被刻上碑文,碑文漏出石碑原本的颜色,被黑漆衬托得格外清晰。只见右边抬头刻着“痛父泣立”四个小字,居中由上至下是“虞氏四子书年之墓”八个大字,左下是“景颐四年秋”五个小字。所有字皆为隶书体,整洁有力,浑然一体。
“原来何将军原名叫虞书年啊。”清儿边清理着石屑边说道。
三人一同给虞书年上香倒酒完毕后,虞清泓站在墓前,默默的在心里追忆着虞书年的往事。清儿则拉着虞云襄跪在一旁焚烧纸钱元宝。
“年儿,为父有愧于你,此番你含冤而去,且先在奈何桥边等等,为父老了,用不了多久便会下去寻你,咱们再一起过桥。当下,为父还不行死,为父向你保证,一定会把虞门里的蛀虫揪出来,带到你这,用他们的血祭奠你!”虞清泓悲痛道。
“清儿,此事你办得很好,非常好,老夫谢谢你了。”虞清泓又对着清儿感谢道,随后问虞云襄:“襄儿,何年履历可还记得?”
“何年,景观一十二年生人,年四十二岁,祖籍不详。景惠二年加入华泽军,武艺超群,颇有谋略。景惠四年,提拔为华泽军三军参谋。景惠五年,因剿匪有功,升中军将军。景惠七年,升车骑将军。景惠八年,升大将军,直至今日。在军中二十三年,多次得华泽君赞誉,屡立军功,威名赫赫,是华泽军中的定海神针。”虞云襄起身回复道。
“景惠二年,老夫回雨林村时,便是年儿从临天一路护送南下的,彼时他刚从虞门学成出来。老夫问他欲往何处?他答欲往华泽投军。老夫问他为何?他答为了虞门。老夫问他何意,他说如果华泽军在他手上,那虞门便有了这临天最勇猛的军队。
彼时他正值青春,血气方刚,被老夫问得烦了,便反问老夫为何有如此多的‘为何’。于是为了逗老夫,他便将新名字定作何年。老夫祝他泓图大展后,他就赶往华泽投军了。这一别就是二十三年,再见面,却是生离死别。”虞清泓悲痛道。
虞云襄与清儿默默点头,向虞书年的坟墓投去赞许的目光。
“襄儿,你记住了,倘若将来,你身边也有一群与你志同道合的人,替你出生入死,你万万不可学老夫,行如此闭目塞听之事,凡事应少猜少疑,多听多议。”虞清泓对虞云襄说道。
虞云襄点了点头。
“清儿,待老夫百年之后,你便是襄儿身边最亲近的人了,一定要时刻保持清醒,时常提醒襄儿,就像风筝的线一样,在他忘乎所以时拽上一把,他才能飞得更高。”虞清泓又对清儿说道。
“清儿明白,请爷爷放心。”清儿点头道。
随后三人又再一次上香添酒,孩子们听虞清泓回忆着虞书年在虞门时的往事,许久之后,才满怀悲痛的收拾东西,向虞书年的坟墓拜别,动身回华泽城。
“洛影,去华泽城内的渡鸟站,向虞门具体禀报昨日的事,并花渡告知迎花阁,让他们记下虞书年墓地所在,安排华泽城内的门人定期扫墓祭奠。”虞清泓吩咐道。
洛影忌惮清儿,早已放弃抵抗,毫不犹豫便动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