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老子搜仔细喽!耗子洞都别放过!”一个破锣嗓子吼着,像砂纸磨铁。
“将军,这边毛都没有!”
“那边也干净!”
“操!谢帅说了,姓沈的娘们儿鬼精!保不齐就钻冷宫这耗子窝!掘地三尺也得把闻枝那小娘皮抠出来!谢帅发话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不着,哥几个都他妈提头去交差!”
那被叫将军的汉子,块头大得像堵墙,脸上一条蜈蚣似的刀疤,从眉骨豁到嘴角,火把光一照,狰狞得能止小儿夜啼。
他眼珠子像淬了毒的钩子,在断壁残垣上刮来刮去,全是焦躁和杀意。
锦书一把将闻枝按进一堆半人高的枯草烂枝子后头,自己用身子死死罩住她。
两人缩在黑影里,连气儿都不敢喘,心跳擂鼓似的砸着耳膜。
闻枝死死捂住嘴,牙齿把下唇咬出了血,一股铁锈味儿。
她透过草叶子缝,死死盯着那刀疤脸。谢衍的狗……凶成这样!落到他们手里……她不敢想。
父皇灭了谢衍满门,他得用多狠的法子报复回来?她浑身冰凉,血都冻住了似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粗鲁的翻找声就在耳边。
“将军!这边有响动!”一个兵痞子咋呼起来。
接着,就是男孩变了调的哭嚎和扑腾:“放开我!你们这些天杀的狗贼!我要告诉父皇!诛你们九族!呜哇……母妃!母妃救我啊!”
闻枝的心猛地一沉——是她三皇兄,姜珏!李贵妃那个被惯得没边儿的混世魔王!
兵痞子像拎小鸡崽儿似的,把又踢又打的姜珏和一个抖得像秋风中落叶的宫女,拖到刀疤将军跟前。
“哟呵?逮着个龙崽子?”刀疤将军咧开嘴,粗糙的手指头钳子似的捏住姜珏的下巴,把他那张糊满鼻涕眼泪的小脸抬起来。
火把光下,姜珏那身华贵锦袍上,一块龙纹玉佩晃人眼。
将军那浑浊的眼珠子“噌”地亮了,一把将那玉佩薅下来,凑到火把底下贪婪地搓摸着:“啧啧,好玩意儿!北疆砍了十几年人,也没见过成色这么足的龙佩!到底是龙种啊!”他脸上那刀疤都跟着狞笑扭动起来。
“将军,这小崽子咋办?”
“龙种?嘿,值钱的肉票!捆瓷实喽,给谢帅送去!”将军得了宝,口气都轻快不少。
“那这丫头片子呢?”兵痞子指着抖成筛糠的宫女。
将军眼神一冷,毫无征兆地反手抽刀!
寒光一闪!
“噗嗤——”
一股子温热的、带着腥气的液体,星星点点溅在旁边的枯草上。那宫女连声儿都没出,软面条似的瘫下去,眼睛瞪得溜圆,映着跳动的火苗。
闻枝的瞳孔猛地缩成针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酸水直往上顶!杀人了!
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跟碾死只蚂蚁似的!她死死咬住手背,把涌到喉咙口的尖叫硬咽回去。
锦书的手冰凉,抖得像风中的叶子,却把她搂得更紧,骨头都硌得生疼。
“真他妈晦气!接着搜!肯定猫在附近!”刀疤将军啐了口带血的唾沫,骂骂咧咧带着人往另一边去了。
直到那火光和人声彻底消失在破砖烂瓦后头,又过了不知道多久,锦书才像被抽了筋,瘫软下去,大口大口倒着气儿,冷汗把里衣都溻透了。
闻枝撑着几乎散架的锦书,嗓子眼干得冒烟:“锦书姑姑……你……”
“没……没事儿。”锦书强挣着站起来,脸还是死人白,“公主,这地界儿就是阎王殿门口,咱得赶紧出去!”
两人互相架着,借着断墙破壁的掩护,总算摸到了宫墙根儿下。那墙又高又黑,像堵住生路的铁棺材。
锦书拨开一丛扎手的荆棘和枯草,一个黑黢黢、只够小孩儿钻的破洞露了出来。
“公主……”锦书看着那脏了吧唧的窄洞,声音哽住了,“委屈您了……”
闻枝摇摇头,小脸上是超乎年龄的死寂,还有一丝冻进骨子里的恨:“能喘气儿,就不算委屈。”她二话不说,趴下身子就往那代表活路的黑洞里钻。
华贵的宫裙被尖石头、烂树枝子刮得稀烂,细皮嫩肉划出道道血痕,她也感觉不到疼了。
母后的话,胸口那块烫人的玉佩,还有“谢衍”那两个字,撑着她往前拱。
终于,她钻了出来,一屁股摔在冰冷的宫墙外头。
寒风像裹着冰碴子,刮在脸上生疼,带着一股子自由却又杀机四伏的味儿。
就在这时,一个雪白的影子,悄没声儿地杵在了她面前。
是……小狗?不大点儿,一身毛蓬松松的雪白,在惨淡月光底下泛着银光,眼珠子是罕见的冰蓝色,正歪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从墙洞里滚出来的泥猴儿。小尾巴还轻轻晃了晃。
惊魂未定的闻枝,乍一见这雪团子似的小东西,绷得快断的弦儿下意识松了一扣,手不由自主就想伸过去摸。
“公主别动!”紧跟着钻出来的锦书脸“唰”地没了血色,一把将闻枝拽到身后,声音抖得变了调,“那不是狗!是狼!雪狼崽子!”
狼?!
闻枝猛地缩回手,定睛看去。那“小狗”的嘴巴好像更尖些,冰蓝的眼睛底下,确实藏着点野兽才有的野劲儿和打量,嘴角咧开一点缝,露出尖尖的牙尖儿,闪着寒光。
一股寒气“嗖”地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皇宫外头哪来的狼?
那小东西似乎被锦书的戒备惹恼了,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带着威胁的呼噜声,冰蓝的眼珠子死死锁定了锦书。
“跑!”锦书拖着闻枝就要逃。
“嗷呜——!”
一声清亮得刺耳、穿透力极强的狼嚎,猛地撕裂了宫墙外的死寂夜空,远远地荡了出去。
那声音,活脱脱就是在给黑暗里的什么东西,清清楚楚地报信儿:“在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