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歌迎唱歌的时候,木空总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歌声呢?
歌迎是一只鸟,每年春夏,她都栖息在木空的树枝上。
木空总是说:“歌迎你唱的好好听,我最喜欢听你唱歌了。”
歌迎从来不觉得自己唱得好听,“我唱歌一般般,飞络唱歌才好听,我这辈子最想的就是可以再听他唱歌。”
木空立马反驳:“才不是,你唱的才是最好听的。”
“木空,等你听过飞络唱歌,你一定也会喜欢的,到时候你就会觉得我唱的歌也就那样了,我真的比不上他。”歌迎谦虚道。
飞络的歌声似空灵飘渺,不可捉摸,又似在低声诉说,如泣如诉,歌声直直唱入心底,听到的都甘愿在他的歌声里流连,沉沦。
木空晃晃他的枝叶,就像人类摇摇头表示否定一样,“我只喜欢你的歌声,你唱的歌就是最好听的,不接受反驳,我最爱听你唱歌了,你一唱歌,我就觉得很开心。”
她的歌声轻快婉转,让他听起来就莫名的心情很好。
歌迎很开心:“真的吗?你觉得我唱的好听,你爱听吗?你若爱听,我天天唱给你听。”
木空一听,猛点头,许多树叶花瓣被摇下,飘落如雨,歌迎也没想过木空反应那么大,一不小心爪子就被晃开了,失去支撑那一刻,她的翅膀立马张开挥动起来。
“木空,你怎么突然那么大反应,你吓死我了!幸好我会飞,不然我就摔地上啦。”
木空笑个不停,“我这不是听说你要给我唱歌吗?我太开心了嘛。”
歌迎轻轻一笑,“至于吗?不就是唱歌吗,我天天给你唱,你激动什么?”
木空还是笑,他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偏爱呢。
微风吹过,花瓣在风中飞舞,簌簌飘落,纷纷扬扬,潇潇洒洒,如同一个个小精灵,在欢快地跳着舞。
花瓣落地,地面被铺上一片粉色地毯,花香四溢,芬芳沁脾。
歌迎在周围飞来飞去,她看着眼前的一幕,惊喜道:“木空你快看,你下花瓣雨了,好好看,好好闻,我好喜欢啊!”
木空看见她开心的小模样,顿时就笑道:“你喜欢吗?那以后我只为你开花好不好?”
“木空你傻啦,我的寿命那么短,你的那么长,怎么可以只为我开花?要是我不在,你就不开花了吗?”
木空点点头:“对啊,你不看,我开花给谁看啊。”
歌迎立刻说:“你看,那些小动物就很喜欢啊。”
木空看看那翩翩起舞的蝴蝶,看看那匆忙采蜜的蜜蜂,然后看着歌迎,“你喜欢就好。”
他们喜欢不喜欢,他不在意,他只在意她喜不喜欢。
“我唱歌给你听吧,现在我来唱海之语,好不好?”歌迎问。
木空语气欢快,“你唱的我都喜欢。”
于是歌迎就唱歌了,木空一边听,一边时不时开心地挥舞着他的枝叶。
有一天,歌迎问:“你喜欢哪个季节呢?我最喜欢秋天,那个时候我们飞去南方过冬,那个时候我就会遇到飞络了,我也喜欢春天,因为春天有你,还有漂亮的花瓣雨,我最讨厌夏天了,太热了。”
木空想了想,然后道:“我最讨厌秋天和冬天了。”
“为什么呢?是不是秋天人们来摘果子了,你很烦他们一些人会打你?是不是冬天很冷,你不喜欢呢?对不对?我说的是不是对的?”
歌迎一边说一边笑,越发觉得自己说的对。
木空笑笑,没有说话。
因为,秋天和冬天没有你啊。
有一年旱灾,木空开的花开得很少,也没有以前那样漂亮了,歌迎来到的时候,一脸担心地问他:“木空,你还好吗?”
木空其实很难熬,但是他不想歌迎担心,所以他只是笑笑,然后故作轻松道:“我没事。”
歌迎看见他不好的脸色,明白他在逞强,然后她什么也没有说,直接就飞走了。
木空一脸错愕,直到歌迎飞走后,才回过神来,他很难过,是因为自己不诚实,所以她不开心了吗?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歌迎回来了,她的口里叼着一个瓶子,瓶子里装了水,“明明你缺水,怎么不承认呢?木空,不要委屈自己,我是你的朋友,我在这里,我会为你打水。”
木空听着,觉得心窝一暖,眼睛也有些湿润,“我不想你为我担心,也不想你那么辛苦。”
歌迎哼了一声,语气很是愉悦,“我们是朋友,你需要我,我肯定要帮你的,你不要死要面子啦,谁没有需要帮忙的时候呢?更何况我们是朋友,就应该互相帮忙互相照顾的。”
然后歌迎在干旱的日子里,日日为他打水。
木空的花不是往年那般鲜艳,蔫蔫的,色彩暗淡,他问:“你看见我的花开成这样,有没有很失望?”
歌迎回答:“我唱歌不好听的时候,你跟我说什么呢?你说,你是不是唱累了,要休息一下,那么你花开得不好,我就想,是不是你生病了,我是很喜欢你的花,但比起那些花,我更担心你。”
“我喜欢那些花,不只是因为那些花好看,还因为那是你的花。”
木空的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以前从未有过,但这个感觉,很奇妙,让他觉得好像整个身体都拥有了一种力量一样,他甚至突然觉得,干旱也没有多难过。
心中好像哪里塌陷了,他望着歌迎,突然间很想,就这样一直看着她。
后来有人来到这里,看到很多植物因为干旱死掉或者干枯,唯有木空,依旧翠绿且生机勃勃花开艳丽,大家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然后许多动物慕名而来,因为他是干旱中唯一存活且新生的树木,因为这,木空甚至被列为奇迹。
每年花开以及结果的时候,这里就变得特别热闹。
木空成为了大树一族的骄傲,他很激动地对歌迎说:“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
歌迎为他高兴,唱了很多很多的歌给他听,专门为他庆祝。
第六年的春天,歌迎带着她的伴侣飞络来了,远远见到木空,她就跟飞络道:“你看,就是那棵最大最漂亮的树,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可好了。”
木空在歌迎出现的时候就发现了,若是往常,他一定高兴地大喊:“歌迎,你来啦!你有没有闻到我的花香,你快看,我的花开得好不好看?”
但这次他没有,他只是愣愣看着亲密依偎在一起的身影,直到他们来到他的面前。
歌迎一脸兴奋地为他们互相介绍:“木空,这是飞络,现在是我的伴侣,我跟你说过他的,他唱歌特别好听。”
“飞络,你看,这花是不是开得特别漂亮?很好闻对不对,我没骗你吧,我就说嘛,我家木空开的花才是最漂亮的。”
飞络点点头,看向木空:“你好,我是飞络,很高兴认识你,歌迎常常跟我说起你,今日一见,果然如她所说。”
飞络说话的时候,歌迎一直看着他,笑得很温柔,很漂亮,那是木空从未见过的模样,飞络察觉到歌迎的目光,扭头回望,也笑了,他的笑容很灿烂,眸里尽是柔情。
木空掩下心里的苦涩,嘴角微弯:“你好。”
歌迎嫁给了飞络,以后不能年年陪着木空了,她说:“我以后有空就来看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木空木然点头,沉默地目送他们飞远。
下一次见面,歌迎带来了飞络那边的礼物,木空问:“你过得快乐吗?”
歌迎笑道:“我过得很好,你呢,你还好吗?”
木空回:“我也过得挺好的。”
我真的很好,快乐着你的快乐,幸福着你的幸福。
他们聊了一阵子,就很快离开了。
木空努力地笑了一下,对自己道:“她过得很好,他对她很好,你们本来就不适合在一起,没有必要难过了,不要想起她就难过了,遇见那么好的她,陪了你那么久,已经很美好了,想起她应该是快乐。”
“他们两个很般配,一样爱唱歌,一样翱翔于天,不要再想那些没可能的了。”
自从春夏没有歌迎的陪伴后,木空不喜欢春夏了,年年最盼的就是歌迎来看他。
有一年,歌迎没有来,木空很担心,日日在担惊受怕中度过。
直到秋天的时候,歌迎才带着飞络以及三只小鸟过来了。
看到歌迎的那一刻,差点喜极而泣的木空想,没有什么比她安好更重要了,只要她好好的,他什么都不在意了。
三只小鸟很喜欢木空,木空这个时候已经结果了,庞大的身子晃来晃去,许多果子掉下来他也没有理会,只是忙着逗他们玩。
小鸟们玩得很开心,笑个不停,歌迎望见孩子那么开心,也笑了,木空看见歌迎笑,也跟着笑了。
木空想,她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吧。
每一年,歌迎都会和飞络过来,他们互相分享遇到的趣事。
后来有一年,歌迎没有来,木空盼来盼去,只盼到了苍老憔悴的飞络,看到眼里失去光彩的飞络后,木空突然就慌了。
“她呢?”木空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他紧紧地盯着飞络,心里不停安慰自己,她没事的,她没事的。
飞络低头,声音满满无力:“她上个月去了。”
木空呆呆地看着飞络,瞬间如遭雷击,短短的几个字在脑海里不停响着,全身的枝叶都耷拉下来,心脏似乎停止跳动了,呼吸也变得那么痛苦。
此后,木空再也没有开过花。
开花结果的时候,很多动物兴冲冲过来,却都是失望离开。
大家再也不喜欢他了,木空不肯开花,自然也没有结果,于是大树一族说,木空是他们的耻辱。
木空谁都没有理会,每日安安静静地待着,不说话,只是常常看着天空发呆。
一日有人路过,正好聊到歌唱界的明星,一个人说:“我最喜欢随风的歌,他的歌随意洒脱。”
另一个人说:“我觉得还是飞络的歌好听,唱入了人的心底。”
木空突地一动,声音沙哑道:“歌迎的歌最好听,她的歌多数轻快,听起来很快乐。”
两个人齐齐看他,一个人想了一下,道:“歌迎?这个名字很熟悉啊,好像是飞络的妻子吧。”
“她唱的歌好听吗,不知道,我只喜欢随风的。”
另外一个人立刻道:“哼,我只喜欢飞络的。”
木空眼里带泪,缓缓笑道:“我只爱她唱的歌,我从未听过更好听的。”
两个人不服了,一起反对:“怎么可能,明明我家偶像最好!”
木空闭上眼,不再去想其他,耳边似乎安静下来了,脑海里仿佛回荡着她的歌声。
木空轻轻地跟着记忆里的声音唱了起来,但唱着唱着,却突然泪流了满面。
那两个人听着,突然也跟着哭了。
一个人捂着脸,说不出话来。
另一个人抹泪道:“你唱的是什么,好悲伤啊,你不是说她的歌轻快吗?为什么我听着想哭?”
木空唱完后,泪水止不住了,几乎泪如雨下,他说:“这首歌叫失去。”
他失去了她。
原来她的生命如此短暂,几十年,这么快就过去了。
如果时间可以回到过去,让他再看看她多好,可时间从来没有后退,只有前进。
再后来,巨大的龙卷风来了,木空被连根拔起。
身体被撕扯,剧痛蔓延全身,眼睛睁不开,身体支离破碎。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恍惚间,脑海中浮现出歌迎的脸。
耳边似乎响起了她的歌声,他想笑,但笑不了,木空唇微动,但用尽全身力气也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想说,歌迎你来啦,歌迎,你唱的歌还是那么好听。
歌迎,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