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玖玖从狱牢中出来时，四肢软若无力，神情憔悴，脸上只剩下忿恨与数不尽的哀伤。眼眶里蓄满了泪，模糊了视线，却始终没有滴落下来。
没有人敢问发生了什么。
回府后，她把假口供送去衙门定稿，然后带上真口供和楚肖何的请罪书，一路直奔皇宫。
正巧今天是李公公值勤，他领着陆玖玖走过弯弯绕绕的长廊，左拐右拐来到御书房门口。
“陆府嫡女陆玖玖求见。”
一时间，空气中安静到令人窒息。
“进来吧。”
面前那扇刻着银纹镶着金丝的黑色榆木门从里面缓缓打开，发出沉闷的“吱呀”声。
陆玖玖朝李公公欠了欠身，缓步向里面走去。高高的门槛在此时跨起来更加艰难，衣裙的束缚给她一种莫名的禁锢感。
万人之上的陛下正坐在他专属的御椅上，身披一件黑色金边的大麾，正执子与某人对弈。
陆玖玖只一抬眸，便看到——刚落下一子的闵屿溪，双眼哭得通红的仆簌簌，还有貌似在等人的闭浔。
“臣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她不便多问，只能先规规矩矩地向慕崔祁行君臣礼。
「慕崔祁——国君。」
“嗯，平身，不知陆爱卿有何事相奏？”
那人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双目依旧紧紧地盯着棋盘，手中的棋子啪的一声落下。
该死的压迫感。
“这是臣为楚肖何拟的请罪书，请陛下和仆小姐过目。”
她察觉到仆簌簌投来了震惊的目光，强烈的视线仿佛要将她灼烧，可她一时却无法解释。
慕崔祁看了仆簌簌一眼，又观察着陆玖玖的表情，轻笑出声：“朕有些乏了，拿去给她看吧。”
“是。”陆玖玖一边暗戳戳地骂皇上太狗了，一边走至仆簌簌面前，毕恭毕敬地将请罪书放到桌子上。
紧接着，她走回原位，又怀里拿出另一份文书。
“这是楚肖何的口供。”她这次没有低头，而是摆正脸，眼睛向下盯着这份文书陷入沉思。
慕崔祁见她表情格外难看，不禁心生好奇，朝她招手，道：“哦？你把口供带过来做甚？拿过来，给朕看看。”
陆玖玖走上前呈递文书，然后站在原地不动。她手里还攥着一张纸，只要事情顺利，就根本用不到它……
慕崔祁看完之后，只是挑了挑眉，随手给了旁边的人。
闵屿溪看到一半的时候就皱紧眉头，捏着文书的手微微发抖，连指尖都用力到泛白。
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稳了。
陆玖玖毫不犹豫地跪下，朝慕崔祁行了大礼，毅然开口：“臣恳请陛下御笔亲批执行令，将此案全权交予臣来办。”
“为何？爱卿认为谁是此案的凶手，又该给谁定罪呢？不妨说来听听。”慕崔祁淡淡地说道，语气略带些随意。
陆玖玖小小的一只跪在那儿，看似被动，却再次语出惊人：“楚府嫡长子楚认犯此重罪，理应屠满门以杀鸡儆猴。臣认为，给楚肖何定罪是必然的，但…罪不至死。所以，臣想给楚认定下死罪，并亲自判审行刑。”
“望陛下答应。”她又补了这么一句。
慕崔祁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地将内心的想法宣之于口，毫不顾忌旁人。
未等他开口决断，一直缩在旁边的仆簌簌突然出声为心上人据理力争。
“玖玖，他们说楚公子只是犯了点错误，为什么要定死罪…这件案子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陆玖玖猛得抬头，用一种充满不可思议与厌恶的眼神，来回扫过慕崔祁和闵屿溪，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
这种神情无论出现在谁的脸上都不会让人感到奇怪，但是陆玖玖除外。她从未用过如此饱含负面情绪的眼神打量别人。
闵屿溪心头一颤，瞬间慌了神；慕崔祁心虚地撇开脸，不愿正视她。
陆玖玖暗暗记下了这个仇，捋顺思绪后，脸色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楚认私通外敌，证据确凿，定的当然是死罪。”
仆簌簌张大了嘴巴，瞳孔也在一瞬间放大，她不知所措地望望陆玖玖，又望望闵屿溪。
闵屿溪顺势将那份口供递给她，并朝她点了点头。
这条消息的出现对仆簌簌来说犹如五雷轰顶，“劈”得她体无完肤。
慕崔祁打破了沉默的局面：“朕能拒绝吗？”
“不能。”陆玖玖想也没想，极为冒犯的两个字脱口而出。
慕崔祁不恼反笑，从座位上走下来，朝她伸出手：“朕上次提的建议，你考虑得如何了？”
陆玖玖搭上自己的手，却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力。慕崔祁狡黠地勾唇笑了笑，这一波看似是在扶她，实则是在逼她。
“臣…我同意了。”她懒得装成什么忠臣了，借他的力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
“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
慕崔祁满意地看着她，又跟另外几个人交换完眼神，重新坐回御椅上。
“臣还有一事恳请陛下答应。”陆玖玖掏出纸张躬身禀告，杀他一个回马枪。
“这是何物？”
“御诏。”
慕崔祁不解地看向她。
“臣认为，此事不宜声张。楚家没有错，但楚认的罪行势必会连累楚家。我想保住楚家，所以请陛下将此案列为密案，并下令让知晓此事的人都守口如瓶。”
“至于对外，我想了个‘挑唆亲妹妹谋杀仆小姐’的罪名…当然，我会用尽手段给楚认安上的。无论发生任何事，陛下只需要坚持让楚认以死谢罪……”
慕崔祁很是佩服地为她鼓了两下掌，出声应下。
陆玖玖转身给闭浔递了个眼色，然后朝仆簌簌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闭浔自然心领神会。
待二位离去后，她慢条斯理地收回了所有的文书，最后朝慕崔祁作揖。
“玖玖……”
闵屿溪还未说完，剩下的话被陆玖玖一个眼神杀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