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风袭人,直男懵圈(1 / 1)

天衍宗,迎客峰。

相较于主峰天衍峰那如同出鞘利剑般直刺云霄的刚硬与肃杀,迎客峰的气质要柔和许多。山势平缓,绿树成荫,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地掩映在苍翠之中,飞檐斗拱下悬挂的铜铃,在山风的吹拂下发出清脆悠远的叮咚声,为这武道圣地平添了几分世俗的烟火气与待客的温煦。

这里,是外门弟子、访客、以及为宗门提供各类物资的山下商贩们往来歇息的地方。空气中常年弥漫着香烛的烟火气、食物的味道、草药的清苦,以及无数人汇聚带来的复杂气息。

一条由青石板铺就、两侧栽种着高大古松的主道,蜿蜒通向峰顶的“集贤阁”——负责接待、登记、发放宗门任务的核心场所。此刻,主道上人来人往,颇为热闹。身着玄青劲装的外门弟子步履匆匆,神色间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与一丝对宗门的敬畏;挑着担子、推着独轮车的商贩们,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小心翼翼地避让着来往的宗门弟子;偶尔还能看到几个穿着各色服饰、气息或沉稳或彪悍的访客,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在这略显喧嚣的主道上,靠近一片繁茂花圃的岔路口,一道身影的出现,如同投入湖面的一颗明珠,瞬间吸引了无数或明或暗的目光。

那是一个女子。

她穿着一身水云涧特有的“烟霞锦”裁制的裙衫。上衣是极淡的藕荷色,窄袖束腰,只在领口和袖口处用同色系的丝线绣着几朵若隐若现的缠枝莲,针脚细密精致到了极致。下裙则是稍深一些的霞影色,层层叠叠,如同傍晚天边最温柔的那一抹云霞,行走间裙裾如水波般流动,折射出细腻柔和的微光。一条与裙衫同色、绣着蝶恋花纹样的轻纱披帛,松松地挽过臂弯,垂落身后,随风轻扬,更添几分飘逸出尘。

她的身量在女子中算是高挑,体态却极其婀娜,腰肢纤细得仿佛不盈一握,行走时步履轻盈得如同踏在云端,没有一丝声响。一头乌黑如墨的长发并未完全束起,仅用一根莹润剔透的白玉簪松松挽了个偏髻,大半青丝如瀑布般流泻在肩背,几缕柔顺的发丝垂落颊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拂过白皙的肌肤。

最令人挪不开眼的,是那张脸。

肤色是上好的羊脂玉般的莹白细腻,在清晨柔和的光线下仿佛晕着一层薄薄的柔光。眉形是精心描绘过的远山黛,细长而舒展,眉尾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妩媚。眼睫浓密卷翘,如同蝶翼,在眼睑下方投下浅浅的阴影。眼线勾勒得极其精细,将那双本就形状极美的桃花眼衬得越发顾盼生辉,眼波流转间,似有潋滟水光,又带着一种初入陌生之地、带着几分好奇与怯生生的纯真。唇瓣饱满,色泽是天然健康的樱粉,如同沾了晨露的花瓣,无需点染,已足够诱人。

她微微低着头,似乎有些羞怯,不敢直视来往行人的目光,纤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轻轻颤动着。一只柔荑轻拢着臂弯间的披帛,另一只手则提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竹编提篮,篮子里随意放着几样时令鲜果,青翠欲滴,衬得提篮上系着的一小串铃兰花形状的银铃铛越发小巧可爱。

这女子身上,仿佛自带一种无形的柔光滤镜。她走过的地方,连空气似乎都变得馥郁、清新、旖旎起来。一股极其清雅、若有似无的香气,如同初春枝头绽放的第一朵白兰,又似雨后竹林深处最纯净的露珠气息,随着她的走动,幽幽地弥散开来,瞬间冲淡了主道上那些混杂的烟火气、汗味和尘土味。

“嘶……好美!”

“这是哪家的小姐?还是新入门的师妹?”

“看穿着打扮,像是水云涧那边来的?”

“这通身的气派…啧啧,怕不是哪位长老的远房亲戚?”

“她身上好香啊…闻着就让人舒坦…”

低低的惊叹、猜测和议论声,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在女子经过的人群中迅速扩散开来。男弟子们眼神发直,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女弟子们则带着或羡慕或审视的目光,细细打量着她身上的衣料、首饰乃至步态;连那些见多识广的商贩,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女子,自然就是伪装潜入的花无影。

此刻,他(她)心中正翻涌着与这副柔弱外表截然不同的念头。

“啧,这些人的目光…真是黏腻得让人反胃。”花无影借着低头整理披帛的动作,强压下心底那一丝被过度注视的不适和厌烦。为了接近凌霄这块油盐不进的“磐石”,他不得不选择这种最“便捷”也最“恶心”的伪装方式——利用人类(尤其是男人)对美好柔弱事物的天然保护欲和好奇心。

他精心挑选了水云涧的烟霞锦。这种料子轻盈、柔美、价值不菲,既能彰显身份(暗示可能的后台),又不会过于招摇惹眼,符合一个“可能有点背景但初来乍到、需要低调”的年轻女子形象。妆容更是耗费了他大半个时辰,每一笔都力求自然无痕,突出“天生丽质难自弃”的效果。身上的香气更是重中之重,他选择了“雪涧幽兰”的香露,清冷、高雅、不带一丝脂粉甜腻,能最大程度地中和掉他本身可能残留的任何属于男性的、或者过于“刺客”的气息,营造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纯净感。

目标很明确:制造一次足够自然、足够惊艳、足够让凌霄这个直男无法完全忽视的“偶遇”。地点,就选在凌霄每日辰时三刻必然巡查至的迎客峰主道——集贤阁前的岔路口。

花无影微微抬起眼睫,目光飞快地扫过前方主道尽头,集贤阁那巍峨的檐角已经清晰可见。根据他这几日暗中观察的情报,凌霄此刻应该已经巡查完外围哨卡,正沿着主道向集贤阁方向而来。

时间,刚刚好。

他莲步轻移,不着痕迹地调整着方向,让自己看似随意、实则精准地靠近了岔路口旁那一片开得正盛的蔷薇花丛。粉白嫣红的花朵挤挤挨挨,馥郁的甜香与花无影身上清冷的“雪涧幽兰”幽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旌摇曳的氛围。

花无影停下脚步,似乎被眼前繁花吸引,微微侧身,对着花丛,伸出了那只未提篮子的、白皙如玉的手。阳光透过古松的枝叶缝隙洒落,在她完美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长睫微垂,专注地看着一朵半开的、沾着晶莹晨露的粉色蔷薇。那姿态,美得像一幅精心绘制的仕女图。

他屏息凝神,将自身的存在感调整到一种“引人注目却又不会过度防备”的微妙状态。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密的捕猎蛛网,无声无息地撒向主道来路的方向。

来了!

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独特韵律的脚步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清晰地传入花无影高度集中的听觉中。

那脚步声并不沉重,却异常沉稳。每一步踏在青石板上,都像是经过最精准的丈量,间隔、力道,恒定如一。仿佛不是人在行走,而是一块会移动的、坚硬冰冷的金属块在匀速推进。

花无影的心跳,在伪装之下,微微加速了一瞬。不是紧张,而是一种猎物终于踏入预设陷阱边缘的兴奋。

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全身每一块肌肉、每一条神经,准备开始这场精心设计的“表演”。

集贤阁的阴影下,玄青色的身影如期出现。

凌霄。

依旧是那身毫无纹饰、洗得有些发白的玄青色劲装,紧裹着他如同钢铁浇铸般的身躯。古铜色的脸庞在晨光下线条冷硬,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寒潭,平静无波地扫视着前方的主道和人流。他的存在,就像一块投入温水的寒冰,所过之处,无形的肃穆和沉凝悄然扩散。原本还在低声议论花无影的弟子和商贩们,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瞬间噤声,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带着敬畏的目光纷纷垂下,自动向两侧分开,为他让出一条通道。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扫过人群、摊位、建筑角落……任何可能藏匿威胁的地方。高效,直接,不带丝毫多余的情绪。对于道路两侧投来的或敬畏或爱慕的目光,他视若无睹,仿佛那些只是空气。

就在他的视线即将扫过岔路口那片绚烂的蔷薇花丛,以及花丛旁那道过于引人注目的烟霞色身影时——

花无影动了!

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

他仿佛是被脚下某块不平整的青石板绊了一下,又像是被花丛中突然振翅飞出的蝴蝶惊扰,身体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弱柳扶风般的娇柔感,向着凌霄即将踏足的主道方向,轻盈地一个趔趄!

“哎呀!”

一声短促而惊慌的娇呼,如同受惊的黄莺初啼,瞬间划破了因凌霄到来而略显压抑的空气。

伴随着这声惊呼,花无影手中的竹篮脱手飞出!篮子里青翠欲滴的鲜果如同散落的碧玉珍珠,噼里啪啦地滚落一地!而他整个人,则如同被狂风骤然吹折的娇花,带着一股清雅馥郁的香风,裙裾飘飞,披帛散乱,以一种看似狼狈、实则每一个角度都经过精心计算、足以最大程度激发保护欲的姿态,朝着凌霄的怀中倒去!

为了增强效果,花无影甚至在倾倒的瞬间,暗中运用了极其精妙的身法,让衣袂和披帛以一种更加夸张、更加唯美的姿态飞舞起来,如同骤然绽放的烟霞。同时,他体内的真气微微流转,将身上那股“雪涧幽兰”的清冷香气瞬间催发到了极致!混合着蔷薇的甜香,形成一股汹涌的、极具侵略性的香浪,劈头盖脸地朝着迎面而来的凌霄席卷而去!

完美!

花无影在心中为自己喝彩。摔倒的角度、惊呼的时机、香气的爆发、甚至那恰到好处的慌乱眼神……一切都无懈可击!他几乎能预见到凌霄下意识伸手扶住他时,那冷硬脸庞上可能出现的瞬间错愕,以及近距离接触下,被这精心炮制的“柔弱美色”和“致命幽香”冲击所带来的、哪怕只有一丝的动摇!

这将是撬开这块磐石缝隙的第一缕风!

香风扑面!

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的、混合了清冷兰香与甜腻花香的复杂气息,如同无形的浪潮,在花无影倒下的瞬间,狠狠地拍打在凌霄的脸上、身上,甚至强势地钻入他的鼻腔!

这味道……

凌霄那如同磐石般沉静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极其明显的情绪——不是惊艳,不是错愕,而是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探测到剧毒污染物时,骤然亮起的、冰冷刺骨的警惕与排斥!

太浓了!太杂了!太……干扰了!

这股浓烈馥郁的香气,对凌霄那习惯了山风凛冽、岩石粗粝、汗水咸涩的敏锐感官来说,无异于一场灾难性的化学攻击!它瞬间淹没了周围所有有用的信息——泥土的湿度、青苔的气息、远处伙房的烟火味、甚至人群中最细微的汗味和金属摩擦声……一切可以作为环境参照、判断潜在威胁的感官线索,都被这股霸道而陌生的香潮彻底搅乱、覆盖!

危险!

在凌霄那如同钢铁淬炼过的神经反应里,任何强烈干扰感知的存在,都等同于潜在威胁!尤其这香气出现的时机如此突兀,伴随着一个直扑他怀中的不明物体(人)!

扶?不存在的!

在花无影带着香风倒向他怀中的千钧一发之际,凌霄动了!

他的反应不是伸手去接,而是——

左脚如同生了根般钉在原地,右腿却如同绷紧的机括瞬间弹起!不是踢,而是以一种极其迅捷而精准的角度,用脚背外侧,如同拨开滚到脚下的碍事石块般,在花无影的肩侧轻轻一磕、一带!

动作快如闪电,力道控制得妙到毫巅!

没有蕴含任何内力冲击,纯粹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和精妙的肌肉控制。

“砰!”

一声闷响。

花无影只觉得一股不算猛烈、却异常稳定和不容抗拒的力量从肩侧传来,将他那原本扑向凌霄怀中的、带着完美弧线的倾倒轨迹,硬生生地改变了方向!

他整个人被这股力量一带,如同被拨动的陀螺,旋转着踉跄了几步,最终“噗通”一声,以一种极其不雅、与他精心设计的柔弱美感毫不沾边的姿势——结结实实地侧摔在了主道旁湿润的泥地上!烟霞色的裙摆瞬间沾染了深褐色的泥泞,精心梳理的鬓发散乱开来,几缕发丝狼狈地贴在沾了泥点的脸颊上。

那根莹润的白玉簪也“叮”的一声脆响,滚落出去,沾满了尘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主道上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无论是敬畏大师兄的弟子,还是看热闹的商贩,全都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们看着地上那狼狈不堪、泥污满身的绝色“佳人”,再看看旁边那个依旧站得笔直、玄青色劲装一丝褶皱也无、脸上除了冰冷警惕再无其他表情的凌霄大师兄,大脑集体宕机。

预想中的温香软玉满怀呢?英雄救美的旖旎呢?

这…这剧本不对啊!

花无影侧趴在冰冷的泥地上,脸颊贴着湿漉漉、散发着土腥味的泥土,大脑一片空白。

摔懵了。

不是因为疼。这点撞击对他而言如同挠痒。

而是因为…荒谬!

他,玉面修罗,天下顶尖的刺客,精心策划、耗费心力、甚至动用了点催发香气的内力,结果…结果就被对方用脚…像拨开挡路的石头一样…给拨…开…了?

拨开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愤和荒谬感如同火山岩浆般从心底猛地窜起,瞬间烧红了他的耳根(幸好被泥污和乱发遮掩)。精心维持的柔弱伪装在这一刻差点崩裂!他几乎要控制不住体内翻腾的内力,只想跳起来用最狠辣的招式戳死眼前这块不解风情、毫无人性的臭石头!

但残存的理智死死地压住了这股冲动。任务!任务为重!

花无影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杀意,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着(这次是真的气抖了),努力调动起面部肌肉,试图重新凝聚起那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表情。他艰难地、带着细微的抽噎声,微微抬起头,沾着泥污的、长长的睫毛如同风中蝶翼般剧烈颤抖着,那双水光潋滟、此刻因羞愤和震惊而显得更加楚楚可怜的桃花眼,盈满了真实的生理性泪水(被摔疼的鼻尖刺激出来的),带着浓浓的控诉和委屈,望向那个如同铁塔般矗立在几步之外的玄青色身影。

“呜…师…师兄…”声音带着哭腔,破碎而柔弱,足以让铁石心肠融化半分。“你…你为何推我…好…好痛…”

他伸出一只沾了泥污、微微颤抖的纤纤玉手,似乎想指向凌霄,却又因“恐惧”和“疼痛”而无力垂下。那姿态,将一个受到粗暴对待、又惊又怕又委屈的柔弱女子演绎得淋漓尽致。

周围的弟子们终于从石化状态中惊醒,看向凌霄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谴责和无声的控诉:大师兄!你这也太…太不懂怜香惜玉了吧?!人家那么美那么娇弱的一个姑娘啊!

凌霄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落在了花无影身上。

从她沾满泥污的裙摆,到散乱的发髻,再到那张沾染了泥点、泪水涟涟、我见犹怜的脸庞。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歉意、怜惜、甚至欣赏。

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审视一件存在严重缺陷物品般的…不解和嫌弃。

那浓郁得令人窒息的香气还在鼻端萦绕,如同无数只小虫在啃噬他的神经末梢,让他浑身不自在。

“你,”凌霄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稳、毫无波澜,却像冰锥一样刺破了花无影营造的柔弱氛围,“太软。”

花无影:“……?”

梨花带雨的表情瞬间僵住,连抽噎都忘了。

太…软?

“下盘虚浮无力,重心不稳。”凌霄的声音继续响起,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的物理现象,目光锐利地扫过花无影摔倒后露出的、被泥污弄脏的绣鞋。“平地行走尚且趔趄,如何习武?如何应对突发险情?”

花无影:“……”他感觉自己精心构建的刺客逻辑正在被对方粗暴地按在地上摩擦。

“此等体魄,”凌霄的眉头微微蹙起,那神情仿佛在看着一个先天不足、注定无法在武道有所成就的废人,“莫说修行我天衍宗刚猛武学,便是寻常强身健体之术,也恐难以为继。当务之急,是扎稳根基,强筋健骨,而非……”他的目光扫过花无影沾满泥污、但依旧能看出华美精致的烟霞锦裙衫,以及滚落在地、沾满尘土的鲜果和那只小巧竹篮,眼神里的嫌弃几乎要化为实质,“而非如此…浮华招摇。”

浮华招摇?!

花无影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喉咙口。他这伪装!这气质!这香气!在他引以为傲的刺客美学里,明明是低调奢华有内涵!是致命的伪装!到了这直男嘴里,怎么就成浮华招摇了?!

周围的弟子们也都是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大师兄…您这关注点…是不是有点太偏了?

“还有,”凌霄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落在了花无影因摔倒而散落在泥地里的、一个从竹篮里滚出来的、用淡紫色鲛绡精心缝制、绣着缠枝莲纹样的小巧香囊上。香囊的口似乎摔松了,一股比之前更为浓郁、更为复杂、层次感分明的幽香正从中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顽强地钻入凌霄的鼻腔。

凌霄的眉头瞬间锁死,那表情,如同嗅到了什么剧毒之物!他甚至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屏住了呼吸,身体微微后仰了半分,仿佛要远离那香气的源头。

“此物,”他指着那个散发着“罪恶”气息的香囊,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气息浓烈,经久不散,沾染衣物发肤,无异于黑夜举火,百里之外敌踪立现。乃行走江湖之大忌,取死之道!”

他的声音如同冰冷的磐石在青石板上滚动,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进花无影的耳朵里,也砸进周围每一个目瞪口呆的听众心里。

“你既来天衍宗,无论访友还是入门,当以修心锻体、提升自保之力为要。”凌霄的目光重新落回花无影那张沾满泥污、表情彻底僵住、连泪水都忘了流的脸上,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关怀”,“此等无用有害之物,趁早弃之。心思,当放在正途。”

说完,他仿佛已经完成了某种“拨乱反正”的责任,不再看地上狼狈不堪、仿佛被他的“金玉良言”彻底震傻了的“柔弱女子”,也完全无视了周围那些仿佛在看外星人一样的目光。他迈开步子,沉稳如初,绕过地上散落的鲜果和那个散发着“致命香气”的香囊,玄青色的身影径直朝着集贤阁的大门走去。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主道上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花无影碎裂的刺客自尊心上。

直到凌霄的身影消失在集贤阁高大的门扉之后,整个主道依旧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被这极致反差的一幕和大师兄那番惊世骇俗的“直男语录”冲击得失去了语言能力。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还侧趴在泥地里的花无影身上,充满了复杂的同情、怜悯、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荒诞感。

花无影的手指,深深抠进了身下冰冷的泥土里。

泥土的冰冷和湿润透过指尖传来,却丝毫无法浇灭他胸膛里那团熊熊燃烧的、名为羞愤和荒谬的烈火。

泥污!他精心挑选、价值不菲的烟霞锦!他耗费心力、力求完美的妆容!他那足以迷倒众生的柔弱姿态!还有他引以为傲、融合了顶级调香技艺的“雪涧幽兰”和香囊!

这一切的一切,在这个名为凌霄的男人面前,在那个冰冷的眼神和更冰冷的“太软”、“浮华招摇”、“取死之道”的论断下,都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舞台上倾情演出、自以为掌控全场的绝世名伶,结果唯一的观众不仅没有鼓掌,还一盆冰水浇下来,指着他的鼻子说:你演得什么玩意儿?下盘不稳,气息太冲,赶紧去练练基本功吧!

“太软……”

“下盘虚浮……”

“浮华招摇……”

“取死之道……”

凌霄那毫无波澜、如同陈述客观真理般的冰冷声音,如同魔音灌耳,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回响。

“啊——!!!”

花无影在心中发出了无声的、歇斯底里的咆哮!玉面修罗纵横江湖多年,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他简直想立刻跳起来,掏出藏在发髻里的淬毒银针,把那个该死的直男扎成筛子!或者用最锋利的袖剑,把他那张只会说混账话的嘴给缝上!

但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如同悬崖边最后一道脆弱的绳索,死死地拽住了他。

任务!天价任务!还有那个幕后黑手!不能因小失大!不能!

“忍!我忍!”花无影几乎要把自己的后槽牙咬碎,强行将翻腾的杀意和内力压回丹田深处。他不断地催眠自己:这只是一块石头!一块不开窍的顽石!不值得生气!不值得!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吸了一口气,混杂着泥土腥气和残留香气的空气呛得他喉咙发痒。他努力调动面部肌肉,试图重新凝聚起那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表情,但失败了。此刻他脸上的表情,更像是…被雷劈过之后又掉进泥坑里的茫然和生无可恋。

几个离得近的、心肠软些的女弟子终于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这位…师妹?你没事吧?”一个圆脸的女弟子试探着问道,看着花无影满身泥污的狼狈样子,眼中满是同情。“大师兄他…他就是这样的人…你别往心里去…”另一个女弟子也小声附和:“是啊是啊,大师兄眼里只有修炼和宗门规矩,对…对这些事…不太懂的…”她们试图去搀扶花无影。

“别碰我!”花无影下意识地、带着一丝尚未完全压下去的烦躁低喝道。声音虽然依旧伪装成女子的清柔,但那份不耐却清晰可闻。

两个女弟子吓了一跳,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花无影也立刻意识到失态。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柔弱破碎”一些:“对…对不起…我…我只是…有点吓到了…还有…身上太脏了…”他挣扎着,似乎想自己爬起来,但“虚弱无力”地又跌坐了回去,沾满泥污的手捂住了额头,一副头晕目眩、不堪承受打击的模样。

“我来帮你!”一个早就按捺不住、一直偷偷关注这边的年轻男弟子立刻冲了上来,殷勤地伸出手,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和一丝对大师兄的“愤慨”。“师妹别怕,大师兄他…唉,他就是块石头!不懂怜香惜玉!我扶你起来!”

花无影看着伸到眼前的手,强忍着再次挥开的冲动,胃里一阵翻腾。被这种货色碰触,简直比掉进泥坑还让他难受!但此刻,他需要这个“台阶”来化解尴尬,也需要维持住这摇摇欲坠的伪装。

他微微颤抖着,犹豫了一下,才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般,伸出自己那只沾满泥污、但依旧能看出形状极美的手,极其轻微地搭在了那男弟子的手腕上,借力慢慢地、艰难地站了起来。整个过程,他低垂着头,散乱的发丝遮掩着大部分表情,肩膀微微颤抖,仿佛在无声地哭泣。

“多…多谢师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浓重的鼻音。

“没事没事!举手之劳!”那男弟子受宠若惊,感觉手腕上那点微凉的触感简直如同天籁,脸上笑开了花,更加殷勤地帮花无影拍打裙摆上的泥污(虽然越拍越脏),又俯身去捡拾散落在地上的鲜果和那个被凌霄判了“死刑”的香囊。

“这香囊…”男弟子捡起那精致的紫色香囊,忍不住放在鼻端嗅了嗅,脸上露出陶醉的神色,“好香啊!大师兄他…唉,不懂欣赏!师妹你别听他的!”

花无影看着对方那副陶醉的蠢样,再看看那被泥土弄脏的香囊,只觉得一阵反胃。他强忍着不适,低声道:“脏了…不要了…”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失落”。

“啊?怪可惜的…”男弟子有些惋惜,但还是依言将香囊和几个摔坏的果子放到一边,将还能吃的几个果子放回竹篮,又殷勤地捡起那根沾满尘土的白玉簪,用袖子使劲擦了擦,递到花无影面前,“师妹,你的簪子…”

花无影看着那根曾经莹润、此刻却灰扑扑的簪子,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次是真的气的),接了过来,看也没看就塞进了袖袋里。“谢…谢师兄…”他现在只想立刻离开这个让他颜面扫地、身心受创的鬼地方!

“师妹你住哪?我送你回去吧?你这样子…”男弟子看着花无影一身狼藉,更加热情。

“不…不用了!”花无影立刻拒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我…我自己可以…我想…想一个人静静…”说完,他不再给那男弟子献殷勤的机会,微微欠身(动作僵硬得像块木头),低着头,脚步虚浮(这次有几分是真的心力交瘁)地、带着一身泥污和破碎的自尊心,踉踉跄跄地朝着自己临时落脚的下院客房方向走去。那背影,充满了萧瑟和“生人勿近”的悲凉。

留下身后一群面面相觑、感慨万千的弟子和商贩。大师兄的“直男癌”晚期,和这位神秘美人的悲惨遭遇,注定将成为迎客峰未来几天最热门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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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无影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那间位于迎客峰下院最偏僻角落的简陋客房。

“砰!”

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外界所有可能的目光。他背靠着冰冷的木门,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伪装出来的柔弱彻底消失,那双魅惑的桃花眼里,此刻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和一种近乎实质的杀意,冰冷的寒光在其中疯狂闪烁,几乎要刺破伪装药泥的掩盖!

“凌霄…凌霄!”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剧毒的冰棱。

奇耻大辱!绝对的奇耻大辱!

他猛地抬手,狠狠擦向脸颊上的泥污!动作粗暴,仿佛要将那张精心描绘的脸皮连同这该死的伪装一起撕下来!泥污被擦开,露出底下被药泥覆盖的、属于花无影的冷白皮肤,也擦掉了他眼角残留的、被气出来的生理性泪水。

“太软?!下盘虚浮?!”花无影看着自己沾满泥污的手,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他堂堂玉面修罗,身法轻功独步天下,踏雪无痕都是等闲!今天为了装柔弱,故意收敛了九成九,结果就被那个该死的直男说成下盘虚浮?!

“浮华招摇?!取死之道?!”他一把扯下臂弯间那条同样沾了泥污的烟霞色披帛,狠狠地摔在地上!价值千金的烟霞锦!还有那耗费了他无数心血、融合了数十种珍稀香料才调制出的“雪涧幽兰”!在那个不解风情的臭石头嘴里,竟然成了黑夜里的火把?取死之道?!

“啊——!”花无影低吼一声,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桌上!

“咔嚓!”

一声脆响!坚硬的红木桌面,以他拳头落点为中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木屑簌簌落下。若非他此刻内力激荡,极力压制着爆发的力量,这一拳足以将整张桌子轰成齑粉!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寒光四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凌霄那张毫无表情、只有冰冷嫌弃的脸,还有那句句如同刀子般扎心的“金玉良言”。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一次精心设计的“偶遇”以惨烈的失败告终,不仅没能拉近距离,反而暴露了自己在对方眼中“体弱多病”、“浮华无用”的负面形象,甚至差点引起警惕!这简直是职业生涯的滑铁卢!

必须挽回!必须重新制定策略!这块石头,看来用“柔风细雨”是化不开了!得用锤子!不,得用凿子!一点一点地,把他那榆木脑袋凿开!

花无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房间角落那个简陋的木盆前,里面盛着清晨打来的、早已冰凉的清水。他掬起冰冷的清水,狠狠地泼在自己脸上!刺骨的寒意瞬间刺激着皮肤,也让他沸腾的怒火稍稍冷却了几分。

他抬起头,看着水面倒影中那张被冷水冲刷后、药泥和泥污混合、显得斑驳狼狈的脸。那双桃花眼中的怒火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冰冷、更加深邃、也更加危险的光芒。

“好…好得很…”花无影对着水中的倒影,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妖异的弧度,如同淬毒的曼陀罗绽放。“凌霄…你喜欢硬的?喜欢有用的?嫌弃香气?”

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眼尾下方那枚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珍珠母贝贴片,冰凉的触感让他彻底冷静下来。

“那就…如你所愿。”

花无影眼中闪过决断。他迅速清理掉脸上和手上的泥污,重新对着那面模糊的铜镜,开始重新上妆。这一次,不再是柔美娇弱的“师妹”,而是偏向于清丽、温婉、带着几分书卷气的形象。眉形画得更为平直舒展,减弱了那份天然的妩媚;眼妆也淡了许多,只勾勒出清晰的轮廓,眼神刻意收敛了锋芒,显得沉静而专注;唇色选择了更淡雅自然的豆沙色。衣物也换了,是一套料子中等、颜色素雅(淡青色)、裁剪合身但毫无多余装饰的襦裙,看起来像是一个出身尚可、性情安静、专注于某方面技艺(比如医药或女红)的内向女子。

伪装的重点,从“美貌柔弱易推倒”,转向了“沉静内敛有内涵(实用价值)”。

做完这一切,花无影看着镜中气质截然不同的自己,满意地点点头。他拿起那个装着鲜果的竹篮(果子已经重新洗过),又找出一个干净朴素的布包,在里面放了几本常见的药草图谱和几样处理好的、品相不错的普通药材。

“磐石…喜欢硬的、有用的东西是吧?”花无影对着镜子,无声地冷笑,“那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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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天衍宗,灵兽苑。

这里是驯养和照料宗门灵兽的地方,占地颇广。不同于迎客峰的人来人往,灵兽苑深处靠近后山的一片区域,相对僻静。高大的树木投下浓密的绿荫,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灵兽皮毛以及饲料谷物混合的复杂气息。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灵兽低沉的嘶吼或悠长的鸣叫。

凌霄的身影出现在一条通往兽栏的林荫小道上。他刚刚处理完几桩宗门内务,按照惯例,会在午后巡查几个重要的辅峰区域,灵兽苑是其中一站。确保灵兽状态稳定、兽栏安全无虞,也是他这个大师兄的职责范围。

他步伐沉稳,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道路两侧的兽栏栅栏、草料堆放处以及远处的山林。玄青色的身影在斑驳的树影下移动,如同一道沉默而坚固的屏障。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带着焦急和恐惧的啜泣声,伴随着几声灵兽暴躁不安的嘶鸣,从前方一个半掩着门的独立兽舍方向传来。

凌霄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朝着声音来源走去。

兽舍门口,围拢着几个负责照料灵兽的外门弟子,个个脸色发白,手足无措。兽舍内,一只体型庞大、形似巨狮但头生独角、浑身覆盖着青黑色鳞甲的灵兽“铁甲犀”,正烦躁地在不算宽敞的兽舍内来回踱步,粗壮的蹄子重重踏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它硕大的头颅不断甩动,粗重的鼻息喷吐着白雾,一双铜铃般的巨眼泛着不正常的赤红,充满了暴戾和痛苦。在它粗壮的脖颈处,靠近肩胛的位置,赫然插着一截断裂的、沾着暗红色血迹的木桩尖刺!伤口周围的鳞甲翻开,血肉模糊,显然伤得不轻。

一个穿着淡青色襦裙、身形纤细的女子(花无影),正背对着门口,站在距离暴躁的铁甲犀仅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她似乎被这突发状况吓傻了,僵在原地,肩膀微微颤抖,发出压抑的啜泣声,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打开的药箱,几样草药和纱布散落在地上。

“怎么回事?”凌霄低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如同定海神针,瞬间让门口几个慌乱的外门弟子找到了主心骨。

“大师兄!”一个弟子急忙回禀,声音带着哭腔,“是…是踏云兽(铁甲犀的别称)!它…它不知怎么突然发狂,撞破了隔壁朽坏的围栏,木桩刺进了脖子!我们…我们想给它处理伤口,可它现在根本不让靠近!一靠近就发狂攻击!柳…柳师妹刚才想试着安抚它,结果…结果被堵在里面了!”他指着兽舍里那个淡青色的身影。

凌霄的目光越过门口弟子,落在了兽舍内。狂暴的铁甲犀,僵立的女子,散落的药箱…情况一目了然。

“让开。”凌霄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只是简单地吐出两个字。

门口的弟子如蒙大赦,慌忙退开。

凌霄迈步,沉稳地踏入兽舍。他的到来,似乎让本就暴躁的铁甲犀更加不安,它猛地转过身,赤红的巨眼死死盯住凌霄,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前蹄焦躁地刨着地面,尘土飞扬。那根插在它肩胛的木桩随着它的动作微微晃动,渗出更多暗红色的血液。

花无影(柳师妹)听到脚步声,似乎被惊吓到,猛地转过身。淡青色的衣裙衬得她脸色有些苍白,一双沉静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惊惶的泪水,如同受惊的小鹿。她看到是凌霄,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求救信号,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是无助地看着他,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滚落。那姿态,将一个被狂暴灵兽吓坏、孤立无援的柔弱女子演绎得恰到好处,同时又带着一种医者面对伤患却无能为力的焦急。

凌霄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确认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便立刻移开,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头处于狂暴边缘的铁甲犀身上。

他没有立刻上前,也没有试图安抚。只是稳稳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岳。深邃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铁甲犀赤红的双眼,直视其狂暴表象下的痛苦根源。他的气息沉凝而厚重,如同无形的磁场,缓缓扩散开来。

九转玄罡的至刚至阳气息,对于灵兽而言,本身就带着强大的压迫感。此刻,凌霄刻意收敛了攻击性,只将那股如同大地般厚重、磐石般稳固的“势”释放出来。

原本狂躁不安、不断低吼甩头的铁甲犀,动作竟然奇异地迟缓了一下。它赤红的双眼依旧充满暴戾,但看向凌霄的目光深处,似乎多了一丝本能的忌惮和…困惑?仿佛遇到了某种让它血脉深处感到沉重压力的存在。

就在这丝微妙的僵持瞬间!

花无影动了!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凌霄吸引铁甲犀绝大部分注意力的瞬间!

他眼底深处那点惊惶的泪水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和精准。身体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在铁甲犀被凌霄气势所慑、动作凝滞的刹那,花无影动了!

不是后退,而是前冲!

淡青色的身影如同一道贴着地面掠过的青烟,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他目标明确——铁甲犀身侧地上散落的、一个装着某种暗黄色药粉的牛皮纸包!

他之前故意打翻药箱,散落物品,就是为了将这个关键的“金疮止血散”放在一个既靠近铁甲犀伤口、又相对隐蔽、且能让他瞬间够到的位置!

铁甲犀虽然被凌霄气势所慑,但对身侧突然爆发的动静依旧反应迅猛!它猛地一甩头,粗壮的独角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攻城锤般狠狠扫向那个胆敢靠近的淡青色身影!同时,受伤的剧痛让它凶性更炽,巨大的身躯也试图转向!

这一击若是扫实了,别说一个“柔弱师妹”,就是一块巨石也要被撞得粉碎!

门口围观的弟子们瞬间发出惊恐的尖叫!

然而,花无影的动作更快!更诡!

他仿佛早已预判到了铁甲犀的攻击轨迹。前冲的身体在独角扫来的瞬间,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和柔韧性,如同无骨的灵蛇般猛地向下一伏!整个人几乎贴在了地面!粗壮狰狞的独角带着腥风,堪堪擦着他的后背扫过,将他几缕发丝都削断!

毫厘之差!

伏地的瞬间,花无影的右手已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抓住了地上那个牛皮纸包!没有丝毫停顿,在铁甲犀因攻击落空而重心微偏、暴怒地试图用巨蹄踩踏的瞬间,花无影的身体借着前冲的余势和伏地的反弹之力,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侧面弹射翻滚!

“砰!”巨大的兽蹄狠狠踏在他刚才伏身的位置,地面都为之微微一震!

而花无影已在翻滚中顺势起身,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他毫不停歇,趁着铁甲犀因连续攻击而露出的短暂空档和因剧痛导致的动作迟滞,右手五指如拈花般极其灵巧地一捻、一抖!

“噗!”

一蓬细腻的暗黄色药粉,如同被精准控制的烟雾,瞬间从花无影指间激射而出!速度快得惊人,目标明确——正是铁甲犀肩胛处那血肉模糊、还插着半截木桩的伤口!

药粉如同长了眼睛,精准地覆盖在翻卷的皮肉和渗血的创面上!那暗黄色的粉末一接触血肉,立刻发出极其轻微的“嗤嗤”声,冒起一丝丝几乎看不见的白烟。神奇的是,原本汩汩外渗的暗红色血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粘稠、凝结!

金疮止血散!效果立竿见影!

伤口被药粉刺激的剧痛让铁甲犀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痛吼!它猛地转过头,赤红的巨眼死死锁定那个刚刚对它造成二次“伤害”的淡青色身影,狂暴的杀意瞬间飙升到了顶点!它放弃了凌霄,巨大的身躯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如同一辆失控的战车,朝着刚刚站稳、似乎还因惊魂未定而有些踉跄的花无影猛冲过去!血盆大口张开,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师妹小心!”门口的弟子们吓得魂飞魄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玄青色的身影,如同瞬移般横亘在了花无影与狂暴的铁甲犀之间!

是凌霄!

他的动作没有任何花哨,就是最简单的跨步、沉肩、拧腰!整个动作快如雷霆,却又带着一种山岳移动般的沉重感!

面对铁甲犀排山倒海般的冲撞,凌霄不闪不避,右臂肌肉瞬间贲张,虬结如老树盘根!淡金色的九转玄罡在皮肤下隐隐流转,整条手臂仿佛化作了千锤百炼的精金!

“轰!”

一声沉闷到让人心脏骤停的巨响!

凌霄那包裹着淡金色气劲的右拳,如同出膛的陨石,毫无花哨地、结结实实地轰在了铁甲犀那覆盖着厚厚青黑色鳞甲的硕大头颅侧面!

没有气劲爆炸的光华,只有纯粹到极致的、蛮横到不讲理的恐怖力量瞬间爆发!

“嗷——!!”

铁甲犀那如同小山般冲锋的狂暴身躯,竟被这一拳硬生生地砸得向侧面一个趔趄!冲锋的势头被强行遏制!巨大的头颅被打得猛地偏向一边,发出一声痛苦夹杂着震惊的惨嚎!它那赤红的巨眼中,狂暴被剧烈的眩晕和痛苦取代,庞大的身躯摇晃了几下,四条粗壮的腿如同喝醉了酒般踉跄不稳,最终轰然一声侧倒在地,震得地面尘土飞扬!

它挣扎着想要站起,但头颅遭受的重击和肩胛伤口传来的剧痛让它力不从心,只能发出痛苦而虚弱的低吼。

整个兽舍内外,一片死寂。

门口那几个外门弟子,如同被施了定身术,嘴巴张得老大,眼珠子瞪得几乎要掉出来。他们看着那个如同神魔般矗立在倒地铁甲犀前的玄青色身影,再看看旁边那个脸色苍白、似乎被吓得摇摇欲坠的淡青色身影,大脑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一拳!仅仅一拳!就把狂暴状态下、皮糙肉厚、冲击力堪比攻城锤的铁甲犀给砸倒了?!

大师兄…他还是人吗?!

花无影此刻也是“恰到好处”地腿一软,仿佛脱力般,踉跄着向后倒退了两步,后背靠在了冰冷的兽舍墙壁上,才勉强稳住身形。他一只手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这次有一半是真的被凌霄那非人的力量惊到了),另一只手还紧紧攥着那个已经空了的牛皮纸包。

他微微垂着头,散乱的发丝遮掩着眼中一闪而逝的精光。成了!虽然过程惊险万分,但目的达到了!不仅展示了“有用”(处理伤口),更在生死关头再次与这块石头产生了交集!而且这一次,他可是“舍身”取药,差点葬身兽口!这份“功劳”和“牺牲”,看你这块石头还能不能视而不见!

凌霄缓缓收回拳头。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痛苦低吼、但已失去攻击能力的铁甲犀,确认它暂时无法起身。然后,他才转过身,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第一次带着一种明确的审视意味,落在了靠在墙壁上、惊魂未定、喘息不止的花无影身上。

他的目光,从花无影苍白沾汗的脸颊,滑到他微微颤抖的手,最后定格在他紧紧攥着的、那个已经空了的牛皮纸包上。

“你,”凌霄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副平稳无波的调子,但似乎少了之前那种纯粹的冰冷和嫌弃,“刚才用的,是什么药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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