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说?”
沈度手扶在刀柄上,面色铁青,可以看得出他对这桩突如其来的命案很是冒火。
奉命巡守出了这种乱子。
上面追究下来他难逃罪责。
按理来说,人证物证俱全又当场被抓,遇到性急些的二话不说直接拿人了事。
对方还肯听她说话已算不幸中的万幸,阿棠心中稍松了口气。
这样最好。
起码还有转圜的余地,而她也在这段时间里,将杂乱的思绪整理清楚了一些。
“我……”
她刚一开口,旁边有人抚掌怪叫:“我想起来了。”
“什么?”
沈度循声回头。
说话是个瘦高的小兵,他一双眼睛生的很亮,盯着阿棠道:“大人,她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济世堂的大夫,我娘的头风就是她治好的……怪不得总觉得很眼熟。”
“你是阿棠姑娘,对不对?”
他在一片冷肃的气氛中神情欢悦,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因着鬼魂缠身的毛病,阿棠向来深居简出,除了病患鲜少与外人打交道。
没想到这时候会被人认出来。
她错愕刹那,默默点头。
在场之人除了印证猜想后略显欢喜的小兵,其他人皆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沈度狐疑的打量着她,“大夫?大夫还会杀人?”
“人不是我杀的。”
阿棠说话的时候,眼前适时闪过鲜血飞溅的画面,手像是被烫着了一样,猛的缩了下。
对方听完挑了下眉尖,没说话。
阿棠看他狐疑之色不减,继续替自己分辩。
“我和死者素昧平生,初次见面,没有杀他的理由,而死者胸腹处有数道致命伤,足见凶手对其积怨颇深,这是其一。”
“死者是个身体强健的成年男子,若遇险情,必会反抗,但我身上并没有与人打斗的淤青伤口等痕迹,这是其二。”
“不对。”
阿旺反驳道:“你刚才那一手明显就是会些身手的,想要伤人轻而易举,天师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你说的对。”
阿棠出乎意料的附和他,“只是我要杀人,根本不用出这么多刀。”
“颈动脉,心口,咽喉,甚至是颞穴,完全可以一刀毙命。”
“我也不会选刀。”
“这类凶器容易被人发现还不好处理,银针最好,入体后创口小,难以检查,现场出血量少,能最大程度避免暴露身份。”
“或者用药,这世上多的是能够杀人于无形的毒药毒粉,还能让仵作查不出任何痕迹。”
她谈起杀人面不改色。
有种令人脊背发凉的平静感。
沈度不着痕迹的动了下肩膀,想要驱散那股围绕不去的寒意,阿旺和来福更是直白,直接倒退两步,离她远了些。
“光凭这些,不能完全消除你的嫌疑。”
沈度一针见血的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我说梦游你信吗?”
阿棠搬出早就想好的借口,“我从小有这个毛病,睡着之后身体会不受控制的四处胡乱走动,经常一醒来就在陌生的地方。”
“你觉得我信吗?”
沈度和其他几人交换了个眼神,直接气笑了。
虽说她先前说的那几点很合情理,的确值得深究,但是梦游?他活了快三十年,没听过谁梦游能游到命案现场的。
“大人可以去问医馆旁边卖小吃的王婶和衙门的更夫张平,他们之前也撞见过我梦游的模样。”
“话说回来,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紧要?”
“抓到凶手才是关键。”
阿棠故意模糊这些疑点,将话题带到正轨,她没办法解释出现在这儿的原因,但她可以从其他方面洗脱自己的嫌疑。
至于那些画面……
血腥的,反复的在她脑海中出现,阿棠头疼欲裂,恍惚中又见灯柱倒塌扑灭了火苗,满屋灯火随之黯淡。
再看眼前。
烛火明亮,铜树静伫。
若能忽略掉地上的尸体和血迹,不乏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它真的倒过吗?
阿棠脑子还在琢磨,脚已经不受控制的往烛台走去,视线一点一点在周围挪动,专注的,一丝不苟。
其他人奇怪的打量着她。
有人想上前阻拦,被沈度叫住,“别打扰她。”
是以,十几双眼睛盯着阿棠的动作。
见她忽然停下。
沈度还没来得及询问,便被她抢先。
“沈大人不觉得奇怪吗?”
沈度问:“你指哪里?”
“这儿。”
阿棠指着地面处凝固的东西,心里很是复杂,一边庆幸,一边又后怕,这些事情真的发生过,在她的脑海中,在现实里。
像她所为又不似她所为。
真真假假,如梦似幻。
偏还真的叫她在幻境一样的画面里,找到了一丝现实的破绽。
“你们看。”
沈度走过去,蹲下身把半透明的油质物捻在指尖搓了搓,“这是……蜡油。”
“没错,不仅是这儿,旁边还有不少滴落的痕迹,但是从灯柱摆放的位置来看,蜡油不应该落在这儿。”
“灯柱被人推倒过,大概打斗中造成的。”
沈度思考须臾,转头对来福他们问道:“你们一直守在外面吗?”
“没有。”
阿旺摇头,“戏台那边有很多东西要搬,天师让我们去帮忙。”
“你们去了多久?”
来福两人合计了下,犹豫道:“起码有大半个时辰吧。天师不喜欢人一直跟在身边,所以多数我们都是在小门那儿等着他叫。”
“你们离开前有见过奇怪的人或者听到什么动静吗?”
沈度又问。
两人不约而同的摇头。
“亥初祭祀大典开始,往前推半个时辰,也就是说人死在戌时初到戌时正刻之间,这段时间偏殿是没人守门的。”
“傩神祭人员杂乱,走动频繁,敢在这段时间杀人说明他对周围的情况很了解。”
阿棠接过他的话继续说道:“蜡油是一个疑点,还有另一个,你们……”
话还没说完,房门‘哐当’一声被掀开。
刺耳的响动截断了阿棠的思绪。
几人不约而同的回头看去。
“怎么回事?不是说别放人进来吗?这点小事都……”
沈度一回头看到来人,立马收声颔首,“末将见过大人。”
其他人见状纷纷要行礼叩拜。
“免了。”
双白县令贺平章疾步走来,衣袂带风,开口就是质问:“沈度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凶手抓到了吗?为什么还不押去示众,外面都要闹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