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踏出月门，就见顾衍也被管家带到了这里。
墨色官袍沉稳如夜，深青獬豸暗纹在晨光下流转着冷硬的幽光。
他身后跟着两名神情肃穆、腰挎佩刀的皂衣差役，如同两尊沉默的石像。
他并未刻意散发威压，但仅仅是站在那里，周遭的空气便仿佛凝滞冻结，回廊下那些原本还带着怒气的沈府老爷沈崇文和准备看戏的沈府女眷们，此刻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顾衍的目光，越过面色难看的沈崇文，越过神情各异的王氏和沈明玥，精准地地落在刚踏进回廊的我身上。
“沈大人，”顾衍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公事公办的冷硬，“贵府小姐沈知微，乃三日前‘听雨轩’命案重要证人。本官循例，需再问询一二细节。叨扰了。”
他言辞看似客气，但那“重要证人”四个字，落在沈府众人耳中，无异于惊雷。
“顾大人！”沈崇文连忙上前一步，拱手作揖，额角渗出细汗，“小女年幼无知，那日不过是恰巧在场，受了惊吓，所知实在有限！若有不当言行，下官定当严加管教，何劳大人亲自……”
顾衍抬手，一个简单的手势，便让沈崇文后面的话生生噎了回去。
“职责所在。”他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目光再次转向我，“沈姑娘，借一步说话？”
顾衍缓步上前，发出轻微却如同鼓点敲在人心上的声响。
他颀长的身影在我面前投下浓重的阴影，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几乎让我站立不稳。
就在他距离我仅剩两步之遥，即将开口之际——
“微儿！你还不跪下！”
一声尖利刻薄、带着十足后宅主母威势的叱喝骤然炸响，打破了回廊下令人窒息的死寂。
嫡母王氏猛地向前跨出一步，并非直接阻挡顾衍，而是仿佛要亲手管教我这个“不孝女”。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因愤怒和一种抓住把柄的亢奋而扭曲，那双眼睛如同淬了毒液的银针，死死地刺向我，声音拔得极高，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送入顾衍耳中：
“顾大人亲自驾临，你竟敢如此无状！还不快跪下回话！刑部侍郎都亲自带人找上门来了，你还敢说自己清白？天生的下贱胚子，跟你那短命的娘一样，走到哪里都是祸水！”
“如今竟敢招惹上人命官司，你是想害得我们整个沈家为你陪葬吗？”
她一边厉声斥责，一边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顾衍，观察着他的反应，姿态上却不敢有丝毫对顾衍的僭越，更像是在顾衍面前“清理门户”。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下人们噤若寒蝉。
父亲沈崇文脸色铁青，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在顾衍面前呵斥正室夫人管教女儿。
嫡姐沈明玥配合地用手帕掩住嘴角，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恶意的轻笑，眼里的快意几乎要溢出来。
顾衍的脚步终于顿住了。
他那双深潭般的眸子转向王氏，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仿佛在看一场意料之中的戏码。
他没有开口斥责王氏对女儿的恶语，也没有阻止这场“管教”，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周身的气场却让王氏后续更恶毒的咒骂莫名地卡在了喉咙里，只余下粗重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