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破庙的蛛网结了半尺厚,苏微婉攥着那半块合二为一的玉佩,指尖冰凉。
陈三叔是个跛脚的老樵夫,见了玉佩,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小姐!老奴可算等到你了!”
他说的“旧事”,像把钝刀,慢慢割开十年前的血痂——
大靖覆灭那日,叛军围了将军府,沈砚背着刚生产完的苏夫人(微婉的母亲)和襁褓中的她突围,后背中了三箭,愣是咬着牙杀出一条血路。苏夫人弥留之际,把半块玉佩塞给他:“阿砚,我夫婿已战死,微婉就托给你了。别让她沾血腥,让她做个普通人。”
为了这句话,沈砚假死遁形,寻了个偏远村落养伤,伤好后却发现李嵩在四处搜捕前朝旧部,尤其盯着“苏副将之女”。他怕她被找到,索性带着她回了京城,装成疯傻的“瓶痴”守在她身边——那只青釉瓶,是苏夫人的嫁妆,瓶底刻着旧部藏身的地图,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念想,也是护她的最后筹码。
“沈将军这些年,活得哪里是人过的日子?”陈三叔抹着泪,“夜里去码头扛活换钱给你买药,被地痞打了不敢还手;为了摸清李嵩的动静,混进相府当杂役,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上次你说想吃城南的桂花糕,他冒着大雨去买,回来时高烧不退,抱着那破瓶在你窗下蹲了一夜……”
苏微婉望着庙外飘起的雨丝,突然想起无数个细节:他总在雨天“碰巧”留伞,总在寒夜“捡”到炭火,总在她被刁难时第一时间冲出来——那些她以为的“疯傻”,全是他藏了十年的温柔。
沈砚被押进刑部大牢时,脸上还挂着痴傻的笑。
李嵩亲自提审,端坐在堂上,看着他被狱卒踹倒在地,怀里仍死死抱着那只新瓷瓶。“沈将军,别来无恙?”李嵩呷了口茶,语气轻飘飘的。
沈砚翻了个滚,傻笑道:“将军?阿砚不是将军,阿砚是瓶痴!”他突然爬过去,抱住李嵩的靴子,“大人,给我娘子好不好?我把瓶瓶给你!”
李嵩一脚踹开他,眼神阴鸷:“十年前北疆那场火,烧得痛快吗?你以为装疯卖傻,我就认不出你了?”
沈砚的身子猛地一僵,随即又咧开嘴,从怀里掏出块脏乎乎的糖:“大人吃糖,甜的,像北疆的雪……”
李嵩盯着他的眼睛,那里面只有“痴傻”,没有半分波澜。可他不信——那日在药庐,他分明看到这疯子眼里的锋芒,像极了当年那个在战场上砍断他马缰的沈砚。
“打。”李嵩放下茶杯,“打到他想起自己是谁为止。”
鞭子落在沈砚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没喊疼,只是把瓷瓶搂得更紧,嘴里反复念叨:“别碰我娘子的瓶瓶……”血从棉袍里渗出来,染红了地面,他却突然抬头,冲李嵩露出个诡异的笑:“大人,血……像你当年烧军营时的火呢。”
李嵩的脸瞬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