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赖在九月不走，午后的阳光依旧晒得人发懒。
陈柠瑗抱着一摞作业本从办公室回来，刚走到教学楼拐角，就看见江翊靠在墙上，手里转着个篮球，好像在等谁。
“陈柠瑗。”他看见她，眼睛亮了亮，站直身体，“正好，找你有事。”
陈柠瑗停下脚步，抱着作业本的手臂紧了紧：“什么事？”
“周末我要回趟老家，”江翊挠了挠头，语气有点试探，“青瓦巷那边，你要不要一起？”
老家。
这两个字像根羽毛，轻轻搔过陈柠瑗的心尖。她已经很久没回去了，自从初中搬来市区，青瓦巷的老房子就空着，只有逢年过节，爸妈才会回去打扫一次。
她想起巷口的老槐树，想起树下的石凳，想起那个总爱蹲在槐树下看蚂蚁搬家的自己。
“回去做什么？”她小声问。
“我奶奶让我回去拿点东西，”江翊踢了踢脚下的石子，“顺便……想看看那棵槐树还在不在。”
陈柠瑗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果然还记得。
“我……”她想说“作业很多”，可看着江翊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沉默了几秒，她轻轻点了点头，“好。”
周末早上，江翊骑着辆蓝色的自行车来接她。车后座绑着个软垫，显然是特意准备的。
“上来吧，带你感受下复古风。”他拍了拍后座，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左侧的梨涡也若隐若现。
陈柠瑗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
车座很软，她的手没地方放，只能轻轻抓着车后座的铁架。
“抓好了。”江翊脚下一蹬，自行车慢悠悠地滑了出去。
风从耳边吹过，带着桂花的甜香。江翊骑得很稳，偶尔会侧过头跟她说两句话，问她最近有没有去陶艺馆，物理题有没有不会的，还给她介绍了美食。
“我听他们说鹏城的云片糕很好吃，有机会我们也可以去尝一下。”
“好。”
陈柠瑗坐在后面，听着他清朗的声音，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老家离市区不远，骑车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青瓦巷还是老样子，窄窄的巷子，斑驳的墙面，墙角爬满了青苔。只是比小时候安静了许多，大多房子都空着，只有几个老人坐在门口晒太阳。
“没变吧？”江翊推着自行车，笑着问。
陈柠瑗点点头，眼睛有点发酸。
巷口的老槐树还在，比小时候粗了不少，枝繁叶茂，像一把巨大的绿伞。
树下的石凳还在，只是被岁月磨得更加光滑。
江翊把自行车靠在墙上，拉着陈柠瑗走到槐树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你看，”他指着树干上一个小小的刻痕，“这个还记得吗？”
那是个歪歪扭扭的“翊”字，旁边还有个更小的“瑗”字，是小时候两人偷偷刻上去的，当时还被江翊的奶奶追着打了好久。
陈柠瑗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个刻痕，木质的纹理硌得指尖发痒。时光好像突然倒流，她又变回了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跟在江翊身后，在槐树下疯跑。
“那时候你非要跟我比谁的名字刻得深，结果把指甲都弄劈了。”江翊的声音带着笑意，“还嘴硬说不疼，晚上躲在被子里哭，被我听见了。”
陈柠瑗的脸有点热：“你才哭了呢。”
“好好好，我哭了。”江翊笑着妥协，“那时候我总觉得，刻在这里，就能永远在一起玩了。”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认真。
陈柠瑗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映着树影，映着阳光，也映着小小的她。
“江翊……”她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翊却突然转过头，指着不远处的房子：“我家就在那里，要不要去看看？”
他奶奶家的房子也空着，推门进去，一股淡淡的灰尘味扑面而来。
院子里的石榴树还在，只是没结果。江翊的房间在二楼，还是老样子，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奥特曼海报，书桌上堆着几本漫画书。
“你看这个。”江翊从书柜最顶层翻出一个旧画册，正是当年陈柠瑗送他的那本。
画册的封面已经有点破损，但里面的画还很清晰。有爬树的江翊，有偷吃糖的陈柠瑗，有巷口的老槐树，还有两个手拉手的小人，旁边写着“永远是好朋友”。
“我一直带着，”江翊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有片干枯的槐树叶，“转学那天，我在树下捡的。”
陈柠瑗看着那片槐树叶，眼眶突然就湿了。
原来那些她以为被时光掩埋的记忆，他都小心翼翼地珍藏着。原来那些她以为只有自己在意的瞬间，他也同样放在心上。
“江翊，”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哽咽，“对不起。”
对不起，当年没来得及跟你说再见。
对不起，再次见面时，我那么冷淡。
对不起，我把自己关起来那么久，让你等了那么久。
江翊放下画册，转过身看着她。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擦掉她眼角的眼泪。他的指尖很暖，带着阳光的温度。
“傻瓜，”他笑了笑，左边的梨涡陷得很深，“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当年走得太急，没告诉你原因，让你误会了那么久。”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在地板上紧紧依偎在一起。
陈柠瑗看着江翊明亮的眼睛，突然觉得，那些藏在心底的疙瘩，那些让她敏感不安的过往，好像在这一刻，都被阳光晒化了。
她吸了吸鼻子，也笑了起来。
或许，有些重逢，就是为了让错过的时光，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