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奈嬷嬷那句“小蓝莲花”的呼唤,裹挟着新鲜出炉司康饼的浓郁甜香,像温暖的阳光穿透了浴室里残留的、带着水汽的魔法余韵。洛特斯深吸一口气,将指尖那丝奇异的清凉感小心地收拢回心底,如同珍藏一颗刚被发现的珍珠。她脸上绽放出真正属于五岁孩童的、纯粹的喜悦笑容,小跑着奔向厨房。
“好香呀,奈奈嬷嬷!”她踮起脚尖,扒着料理台边缘,眼巴巴地望着藤篮里金黄蓬松、散发着诱人黄油和麦芽香气的司康饼。阳光透过窗棂,在她金色的发梢跳跃,映得那双湛蓝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夏日晴空的碎片。
“小馋猫,慢点,小心烫。”奈奈嬷嬷笑着,用一块干净的棉布垫着,拿起一块最饱满的司康饼,掰开一小半递给她。热腾腾的饼子内部组织细腻,带着湿润的光泽。洛特斯迫不及待地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外层酥脆,内里松软,浓郁的奶香和恰到好处的甜味瞬间在口中化开,温暖的感觉从胃里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好吃!”她含糊不清地赞美着,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红晕,满足地眯起了眼睛。这一刻,她是完全沉浸在美食和奈奈嬷嬷慈爱中的洛特斯·怀特。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份平凡的甜蜜之下,悄然滋长着一份不为人知的秘密力量。
奈奈嬷嬷看着她吃得香甜,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容更深。她絮絮叨叨地说着邻居家的趣事,花园里新开的玫瑰,还有古德先生今天特意嘱咐要给宝贝女儿带回来的新故事书。洛特斯一边小口吃着司康饼,一边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或者提出一个充满童稚的问题。
她吃司康饼时,会先把掉在围兜上的碎屑仔细捡起来吃掉,即使是这样的小动作也带着一种天生的贵气感。仿佛捡起来的不是碎屑,而是什么散落的珠宝。
听到有趣的地方,她会咯咯笑出声,眼睛弯成月牙,笑声放肆,听着就令人愉悦。
当奈奈嬷嬷提到医院里一个生病的孩子时,她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蓝眼睛里流露出真切的担忧:“那个小哥哥,疼吗?”
阳光暖融融地包裹着小小的厨房,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洛特斯吃完最后一口司康饼,舔了舔沾着糖粒的手指,意犹未尽。她跳下椅子,主动拿起自己的小盘子走向水槽。
“嬷嬷,我帮你洗碗!”她仰起小脸,语气认真。
奈奈嬷嬷乐呵呵地:“哎哟,我们的小公主长大啦!不过水凉,嬷嬷自己来就行。”
“我不怕凉!”洛特斯坚持道,已经卷起了并不存在的袖子(她穿着连衣裙),踮着脚去够水龙头。奈奈嬷嬷拗不过她,笑着拿过一个小凳子让她站好,又递给她一块柔软的海绵。
水龙头被拧开,清凉的自来水哗哗流出。洛特斯的小手浸入水中,认真地擦洗着自己的小盘子。阳光照在水面上,反射出粼粼波光。她一边洗,一边下意识地感受着水流滑过皮肤的触感。刚才在浴室里那种引导清凉波动的感觉还清晰地留在记忆里。她尝试着,极其微弱地,用意念去“问候”这流淌的水。
没有刻意的涟漪,没有幽蓝的光晕。但奇妙的是,当她集中精神,指尖附近的水流似乎变得……更温顺了?水流冲刷盘子的轨迹更柔和,水珠溅起的幅度也似乎小了一点。这种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变化,只有她自己能隐隐感觉到。这是一种无声的练习,一种对力量更精微的控制。她心里偷偷地高兴,脸上却保持着专注洗碗的表情,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盘子洗得干干净净,在沥水架上闪闪发亮。奈奈嬷嬷刚仔细擦干净洛特斯的小手,正要去后院看看她的蓝睡莲,一阵熟悉的、带着沉重金属摩擦声的噪音由远及近,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是垃圾车。埃德加来了。
洛特斯脸上的轻松和愉悦瞬间淡去,像被一层薄薄的冰霜覆盖。她下意识地靠近奈奈嬷嬷,小手抓住了老人温暖粗糙的衣角。那种熟悉的、如同清澈水流里滴入浑浊油脂般的不安感再次涌上心头。这一次,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奈奈嬷嬷安抚地拍拍她的背:“别怕,宝贝,是收垃圾的埃德加先生,很快就走。”
洛特斯没说话,只是透过厨房的窗户,只定定地望向院子外面。
埃德加推着他那辆锈迹斑斑、吱呀作响的垃圾车,停在了怀特家院门外。他像往常一样,开始慢吞吞地整理车上的废品袋。然而,今天他的动作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僵硬和凝滞,仿佛关节生了锈的木偶。他的目光不再是空洞的茫然,而是像两颗蒙尘的玻璃珠,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直勾勾的穿透力,越过低矮的篱笆,精准地锁定了——后院凉棚下那个陶土花盆。
埃德加的眼神变了。不再是机械地扫视,而是带着一种被强行注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专注。他的眼球似乎转动得都不太灵活,但视线焦点死死钉在那盆蓝睡莲上,仿佛要将它看穿。他佝偻着背,脖子却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前伸,嘴巴微微张开,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重复着某个刻板的指令。
洛特斯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的重量,冰冷、粘稠,充满了不怀好意的探究。这目光穿透了院墙,像冰冷的蛇信,舔舐着她刚刚建立起安全感的秘密角落。她抓着奈奈嬷嬷衣角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奈奈嬷嬷也注意到了埃德加的异常。她皱起眉,嘀咕道:“埃德加今天是怎么了?眼神怪吓人的……”她下意识地把洛特斯往身后护了护。
凉棚下,陶盆里的蓝睡莲幼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洛特斯早上刚刚给它输送过一点点温和的滋养能量,此刻叶片青翠欲滴,边缘那丝若有若无的幽蓝光晕在午后阳光下似乎比平时更明显了一点点——仅仅是极其细微的一点点。
埃德加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起来!他那双呆滞的眼睛猛地睁大,浑浊的眼白上瞬间布满了血丝。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又极其渴望的东西,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垃圾车被他撞得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光……”一个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的单音节从他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被某种力量强行驱动的狂热,“……叶子……蓝的……”
就在他失声低吼的瞬间,凉棚下的洛特斯身体猛地一僵!一股强烈的、被恶意窥视和触碰禁忌的愤怒感,混合着守护秘密的本能警觉,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这并非她主动引导,而是灵魂深处蓝莲印记对强烈负面刺激的本能反应!
“嗡……”
一声只有洛特斯自己能听见的、来自灵魂深处的轻鸣骤然响起!比浴室里那次更急促,更尖锐。
凉棚下的空气温度毫无征兆地下降了几度。那盆蓝睡莲幼苗的叶片,仿佛被无形的寒风扫过,剧烈地颤抖起来!叶片边缘,那原本只是细微的幽蓝光晕,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爆发出一圈清晰可见的、足有手指宽的、耀眼的幽蓝色光环!光环如同燃烧的冷焰,包裹住整株幼苗,持续了整整两秒钟!光芒之盛,即使在明亮的阳光下也清晰可辨!一股冰冷的、带着尼罗河淤泥深处气息的奇异波动,以花盆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呃啊!”院墙外的埃德加仿佛被那道突如其来的蓝光狠狠灼伤,发出一声短促痛苦的闷哼,猛地捂住眼睛向后踉跄一步,撞在垃圾车上,发出更大的噪音。他脸上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混乱,汤姆加强版的夺魂咒与这超乎想象的力量冲击在他脆弱的精神里激烈碰撞。
光芒瞬间熄灭,如同从未出现过。蓝睡莲的叶片停止了颤抖,恢复了平静。那股冰冷的波动也消散无踪。
厨房里,洛特斯小脸煞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胸口剧烈起伏。刚才那一下,几乎抽空了她积攒的所有精力,比浴室里凝水成莲还要疲惫十倍。她感到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
奈奈嬷嬷被院外的噪音和洛特斯突然的虚弱吓了一跳,赶紧蹲下身抱住她:“洛特斯?怎么了宝贝?是不是被垃圾车吓到了?脸色怎么这么白?”
洛特斯靠在奈奈嬷嬷温暖的怀里,努力平复着呼吸和狂跳的心脏。她看着凉棚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花盆,又看向院墙外那个捂着眼睛、蜷缩着身体、痛苦喘息着的埃德加,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被发现了。
虽然只有短短两秒,但那道无法忽视的幽蓝光环,一定被埃德加看见了!他那声嘶哑的“蓝的”,如同惊雷在她脑中炸响。
奈奈嬷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看到埃德加一副犯了病、痛苦不堪的样子。她以为是垃圾工旧疾发作,虽然觉得他刚才的眼神吓人,但此刻更多的是同情。
“可怜的埃德加,怕是老毛病又犯了……”奈奈嬷嬷叹息着,轻轻拍着洛特斯的背安抚,“没事了,宝贝,没事了,他这就走了。”
埃德加似乎稍微缓过来一点,他放下捂着眼睛的手,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更深的恐惧和混乱,甚至不敢再往怀特家的方向看一眼。他像躲避瘟疫一样,手忙脚乱、跌跌撞撞地推着他那辆破旧的垃圾车,仓皇逃离,金属摩擦声凌乱刺耳,很快消失在街角。
洛特斯靠在奈奈嬷嬷怀里,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司康饼的甜香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但此刻尝起来,却带着一丝铁锈般的苦涩。午后的阳光依旧温暖,但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