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姐这是从何处归来?”萧景琰勒住缰绳,目光扫过后方赵莽的亲兵,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萧明昭掀开车帘:“二弟这是要去何处?带这么多侍卫,莫不是京城出了乱子?”
两人目光相接,空气中似有火花迸溅。
“听闻北疆军异动,臣弟特来迎皇姐回宫。”萧景琰忽然展颜一笑,“父皇甚是担忧。”
“有劳二弟挂心。”萧明昭指尖轻叩窗棂,“赵将军已经说明情况,不过是场误会。”
萧景琰面色微变:“赵将军他...”
“赵将军忠心可鉴。“萧明昭放下车帘,“本宫还要入宫复命,二弟请便。”
刚入城,六公主萧玉骄就红着眼眶拦住了马车。
“皇姐!舅舅死得冤枉!”她举着一封密信,“这是从他旧部那里得来的!”
信上写着:“长公主构陷,吾命休矣。望六殿下为臣昭雪。”
萧明昭眯起眼睛——这字迹,与方才给赵莽看的“林崇遗书”一模一样。
“六妹从何处得来?”
“是...是三姐的婢女给的...”萧玉骄突然捂住嘴。
“六妹,本宫还要进宫面见父皇,此事信三妹还是本宫你自己定夺。”
御书房内,萧衍听完奏报,长叹一声:“北疆军既然已经退兵,此事从轻发落。赵莽亲族免去责罚,赵莽杖五十军棍,革职回乡。”
“父皇!”萧景琰突然闯进来,“儿臣有要事禀报!”
萧衍皱眉:“何事?”
“儿臣查到,林崇之死另有隐情!”萧景琰呈上一封密信,“这是从他府上搜出的,上面记录了他与河西商会的往来!”
萧明昭眸光一冷——好一招金蝉脱壳!
三公主萧玉瑶适时出现,柔声道:“父皇,儿臣也查到些线索。”她取出一本账册,”这是林崇与西域商队的交易记录,上面显示他私贩军械多年。”
萧衍勃然大怒:“逆臣贼子!死有余辜!“
萧明昭冷眼旁观这场戏码。她知道,三公主早就准备好了这些“证据”,就等着在关键时刻抛出,既保全自己,又卖了二皇子一个人情。
离宫时,沈砚低声道:“殿下,就这样放过他们?”
萧明昭望着远处渐沉的夕阳,她轻抚腰间玉佩:“断了他最有力的臂膀,接下来...该他自己露出破绽了。”
昭阳殿内,萧明昭将两封信并排展开。
“同样的'昭'字起笔。”沈砚指着信纸,“是同一人所写。”
“三公主近日可与谁往来?“
夜色渐深,萧明昭独自站在廊下。
“殿下,查到三公主上月秘密召见过一个叫周默的落第书生。“
“周默?“
“此人最擅模仿笔迹。”沈砚递上一张纸,“这是从他住处搜出的草稿。”
纸上反复练习的,正是林崇等人的字迹。
“如此便说的通了,赵莽为何轻信萧景琰,只是不知三妹与二弟是否一心呀。”
萧明昭摩挲着纸张,前世河西军的三千精锐在半月后抵达,只有她手中皇上特许的五千私兵能抗衡。但那时她被软禁公主府,对于逼宫一事不曾得知。
这次得知河西军的异动是为了谋逆,得以提前准备,成功阻止宫变。接下来,她就该好好清算上辈子忽略的事情了。
“青黛,将周默控制起来。记得要隐蔽些,不要惊动旁人。”
“是。”
寅时刚过,刑部大牢外已停满官轿。
萧明昭踩着青石板上未干的晨露走来,沈砚紧随其后捧着厚厚一叠卷宗。刑部尚书擦着汗迎上来:“殿下,林氏一族共七十三口已全部收押。”
踏入阴暗的牢房,林夫人正死死攥着铁栏。这个昔日雍容华贵的贵妃长嫂,此刻发髻散乱,却仍强撑着气势:“长公主!我夫君对朝廷忠心耿耿。”
“林崇私吞军饷的账目,需要本宫念给夫人听吗?”萧明昭抖开账册,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当年军饷的去向。
林夫人踉跄后退,撞在潮湿的墙壁上。
萧明昭又取出一封密信,“林崇在当年事后写给林焕的,上面说——'若事败,所有罪责推给谢家'。”
沈砚的指节发出“咔“的轻响。
贵妃闻讯赶来时,正看见禁军押着林家女眷进牢。她凤冠下的脸色煞白,却仍端着架子:“明昭,此事...”
“娘娘。“萧明昭截住她的话,“本宫要回麟德殿复命了。”
麟德殿内,萧衍面前的龙案堆满证据。有林崇与西域商队的密信,私造兵器的图样,甚至还有当年构陷谢家的伪造文书。
“儿臣请父皇明鉴。”萧明昭奉上一枚残破的玉佩,“这是在林崇密室找到的,正是十五年前从谢郡公身上'搜出'的所谓罪证。”
萧衍摩挲着玉佩上的刻痕,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十五年前那场大案,始终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传旨。”萧衍闭了闭眼,“林家满门流放琼州。贵妃...”他看了眼面色惨白的爱妃,“贬为庶人,禁足未央宫,无诏不得出。”
消息传到重华宫,二皇子摔碎了最爱的青瓷茶具。
“林崇身死,河西军遣回。赵莽革职,北疆军由谢氏旁支接手。”
萧景琰突然笑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去请三妹来。”
玉瑶阁内,萧玉瑶正在绣一幅百鸟图。听到侍女禀报,她银针不停:“告诉二皇兄,我染了风寒不便见客。”
林家流放那日贵妃忽然病倒,似是身子就此败落。
未央宫里冷清,萧云昭缓步入内,玄色宫装上的金线凤凰在烛光下流转生辉。
“贵妃既然身体抱恙,躺着吧。”声音清冷如玉磬,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贵妃半倚在塌上,浑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萧明昭,你为何要害我们家。”
萧明昭唇角微扬,眼底却无半分笑意:“本宫想做,便做了。”
她轻轻拂袖,示意随侍宫女退下。
“那你今日来,又是为何!”贵妃的声音嘶哑。
萧明昭微微倾身,发间凤钗纹丝不动,她寻了张椅子坐下:“本宫突然想起一句'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二弟近来之举,倒像是为这句话作了注脚。”
殿内烛火忽地一跳,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光影。
贵妃突然咳嗽起来:“萧明昭,你是为了来看我笑话的?萧明昭!你从前很敬重我的,曾说我是你最喜欢的庶母,而今你怎么变了!”
“人总会变的,娘娘。”她缓步走向窗前,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边,“就像本宫从前不明白,为何父皇总让本宫读《韩非子》,现在倒是懂了。”转身时眸中寒光一闪,“'爱臣太亲,必危其身',你们林家是臣,二弟是臣,本宫是君。”
萧明昭从袖中拿出一本奏章,轻轻抚过:“说来有趣,二弟近日也在读《韩非子》,还特意向本宫请教'八奸'之说。”她将奏章丢在贵妃怀中,“本宫告诉他,最要小心的,是那些'在旁'之人。”
“你什么意思?”贵妃的声音陡然转冷。
“娘娘不妨看看奏章中的内容。说来也巧,十年前本宫的母后病逝,似乎也与'在旁'之人有关?”
贵妃猛地攥紧锦被,指节发白。
萧明昭却已转身向殿门走去,玄色裙裾如流水般拂过地面。她在门前驻足,侧颜在宫灯映照下如冰雕玉琢,“娘娘可要好好活着,看看二弟若有一日真登大位时,会不会放你出去。”
殿门缓缓关闭,最后一缕月光中,她的话语如利刃出鞘:
“娘娘如今,可算的上孤家寡人了。说来,六妹倒是找本宫求过情。”
当年先皇后的死因都说是病逝,而今逼宫一事加之重生,她要把这些陈年旧事都翻出来,一笔一笔算清楚。
太医院的库房里,萧明昭掀开积满灰尘的《承平八年脉案》,指尖在纸页上轻轻摩挲,十年了。
“殿下,这里。”沈砚突然出声,修长的手指点在某一页的角落。
萧明昭俯身看去,只见上面潦草地写着:“元后陈氏,亥时突发心悸,施针无效,薨。”记录简单得近乎敷衍,连具体时辰都模糊不清。
“就这些?”她蹙起眉头,“我记得母后身边的孙太医最是严谨,开个安神方子都要斟酌再三。这样的记录,不像是他的手笔。”
话音未落,青黛进来禀告:“殿下,六公主求见!”
“让她等着。”
沈砚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用苦参和明矾配的药水,或许能看出些什么。”
药水浸透纸页,渐渐显出被洗去的字迹:“唇色发紫,瞳孔散大,疑似中毒......”
萧明昭的心猛地一沉。母后当年,果然是被人害死的。
“查!“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从母后身边的旧人查起。”
萧明昭出来时,萧玉骄抱着膝盖蹲坐在台阶上,手中一根不知哪里拾来的树枝,正拨弄地上的蚁群。
“找本宫什么事?”
“皇姐,我想了很久,那封信定是三姐姐哄骗我。你与我说说,三姐姐拿我当替罪羊是什么意思吧~”
萧玉骄扔下手中的东西,起身牵过萧明昭的衣袖,颇有几分撒娇的意思。
“你与林崇私交甚密,若查出林崇与皇宫中人有联系,你以为会是谁?再者本宫若记恨你,为自己查清真相,构陷长公主的罪名你是否担得起?”
“三姐姐竟从来只拿我当替死鬼?!”萧玉骄本以为只是些小打小闹,可这桩桩件件都直奔她的命来。她震惊之下松开萧明昭的袍角,向后仰倒正被她的侍女接住。
萧明昭转身,轻轻抬起萧玉骄的下巴:“告诉皇姐,母后病逝时身边都有谁。那时你陪在母后身边且有六岁,已经记事。”
“不记得……但是当时母后让三姐从淑妃和贵妃中选一个抚养她。”萧玉骄疼得直抽气,“她说选了贵妃,但我分明私下里听见她对淑妃说最喜欢淑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