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空气里还飘着食堂豆浆的豆腥味，柳如烟坐在宿舍书桌前，盯着电脑边框上那张手写便签——“情绪即变量，非干扰项”。她伸手摸了摸便签边缘，指尖摩挲出一道微微卷起的毛边，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有点皱，但还能捋平。
她打开手机社交软件，草稿箱里躺着一条没发出去的动态：“听说高冷校草昨晚梦见自己笑了，醒来吓得给手表缠了三层胶带。”配图是张AI生成的陆景琛穿睡衣抱手表的Q版图，底下还有一行小字：“心理防线崩塌实录。”
她盯着看了三秒，手指一划，删除。
苏瑶端着两杯奶茶从门外冲进来，一头撞开飘在空气里的沉默：“哎哟，你俩昨天那场辩论赛，我都录屏了，标题都想好了——《谁动了我的理性？》！”
柳如烟抬眼：“你录的是学术讨论，不是真人秀。”
“可你们说话的语气，”苏瑶把奶茶塞进她手里，“像在互甩离婚协议书。”
柳如烟啜了一口珍珠奶茶，糖分顺着喉咙滑下去，仿佛给大脑按了重启键。她没说话，只是把笔记本合上，动作轻得像在合上一只刚飞进窗的蝴蝶。
苏瑶眯起眼。这动作不对劲。平时柳如烟合本子都是“啪”地一摔，带着点“本小姐赢了”的嚣张。今天这么温柔，要么是病了，要么……心软了。
晚饭时间，食堂的灯光比昨天亮了三分，大概是保洁阿姨终于换掉了那几盏闪烁的灯管。苏瑶咬着吸管，忽然状似随意地开口：“话说，你们吵成那样，陆景琛走的时候还给你留了论文？”
柳如烟筷子顿了顿，夹起的西兰花又滑回盘子。
“他连批注都写了。”苏瑶继续推进，“说明他听了，只是不肯认。你想想，一个连‘损失厌恶’都能当众分析的人，会听不懂‘社会性自我调节’？他不是不懂，是被戳中了还不想认输。”
柳如烟低头扒饭，没接话。但苏瑶注意到，她把米饭一粒一粒排成了行为经济学模型图。
当晚，苏瑶躺在床上，手机备忘录弹出一个新文件夹，名字是：“烟琛计划0.1”。她输入第一条记录：“目标：让两人从‘互扔学术手榴弹’升级为‘共享参考文献’。进度：0.5%，因女主开始删段子，疑似良心觉醒。”
第二天午休，篮球场热得像块铁板烧。苏瑶绕到饮水机旁，正好撞见陆景琛灌水。她装作路过，语气轻快：“哎，景琛，听说你们组昨天差点打起来？”
陆景琛拧紧瓶盖，眼神都没抬：“我们是在讨论。”
“讨论到全班憋笑？”苏瑶挑眉，“如烟说她不是针对你，就是太投入了。你知道她那劲儿，上次写一篇影评，硬是把《泰坦尼克号》分析成资本家压榨底层劳工的隐喻。”
陆景琛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苏瑶再接再厉：“她还说，你叠衣服的样子，很像她哥哥。”
这次，陆景琛终于抬了眼：“哦？”
“她说那是夸你严谨。”苏瑶耸耸肩，“在她家，谁叠衣服最整齐，谁就能多分一块红烧肉。”
陆景琛低着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矿泉水瓶，瓶身凝结的水珠顺着掌心滑下去，滴在水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痕迹。
他没擦。
回宿舍的路上，柳如烟的手机震了震。微信对话框弹出，她点开，是陆景琛的头像。
她点进去，输入框里打了句：“谢谢论文。”
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又撤回。
重新打：“周五前交初稿，别拖。”
发送。
三分钟后，回复来了：“数据已整理好，发你邮箱。”
底下附了个文件夹，名字是“Behavioral Data_V1”。
柳如烟点开邮件，附件确实存在，大小1.2MB，类型是Excel。她没急着下载，而是盯着邮件主题看了五秒，然后把手机倒扣在桌上。
苏瑶从浴室出来，裹着毛巾，一眼看见她这副模样：“怎么，他回你了？”
柳如烟点头。
“说什么了？”
“他说数据整理好了。”
苏瑶眼睛一亮：“哇哦，这相当于你们之间的第一次‘和平交接’，比奥运会火炬传递还神圣！”
柳如烟没笑，但嘴角的弧度比昨天柔和了0.5度。
“我觉得，”苏瑶盘腿坐下，语气忽然认真，“你们其实挺像的。”
“哪里像？”
“都喜欢用最冷静的方式表达最在意的事。”苏瑶掰着手指数，“你用学术术语掩饰关心，他用冷脸掩饰听进去了。你们俩就像两台都设了静音模式的手机，明明在震动，却死活不肯响。”
柳如烟看着她，没反驳。
苏瑶趁热打铁：“要不，我组织个小组聚餐？边吃边聊，把初稿过一遍？”
“不行。”柳如烟摇头，“他不会来的。”
“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一旦坐下吃饭，就得剥虾、夹菜、说‘你尝尝这个’——这些事会暴露他其实挺会照顾人，而他不想让你发现他温柔。”
苏瑶愣住：“……你这分析，比昨天课堂上的还狠。”
“我不是分析。”柳如烟拉开抽屉，取出一包未拆的湿巾，“我是预判。”
苏瑶盯着那包湿巾，忽然福至心灵：“等等，你该不会……早就准备好了吧？”
柳如烟不答，只是把湿巾轻轻放回抽屉，动作像在安放一枚未引爆的炸弹。
几天后，图书馆自习区。
柳如烟打开邮箱，再次点开那封“Behavioral Data_V1”的邮件。她下载附件，打开Excel，第一行数据整齐排列，分类清晰，甚至用不同颜色标注了异常值。
她往下翻，在表格末尾发现一行小字注释：
“损失厌恶测试样本中，有78%的人宁愿保留错误选项也不愿承认选错——包括我。”
她盯着这行字，手指停在触控板上。
窗外，一片梧桐叶缓缓飘落，砸在玻璃上，又滑下去。
她忽然想起那天食堂，陆景琛脱下卫衣叠得方方正正的样子。
原来他不是在维护形象。
他是在掩饰慌乱。
她打开聊天框，这次没删没撤回，直接打字：“你这个备注，算不算变相认错？”
发送。
手机安静了几分钟。
然后震动。
陆景琛回：“不算。”
她挑眉。
他又发来一句：“是补交的作业。”
她盯着屏幕，终于笑了，笑得连苏瑶从对面座位抬头看她，都愣了一下。
“怎么，他终于开口认输了？”
柳如烟摇头，把手机屏幕转向她。
聊天框里，陆景琛最后说：
“下次别拿我当案例，要拿，也得提前申请伦理审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