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春冰(1 / 1)

“眼瞧着这雨势头不小,待会儿路上势必要淋上一场了。不如此刻走吧,尚能少遭些罪。”

白榆领着一行人沿着不远处的官道往北去了。

在火焰的喷薄叫嚣中,木梁轰然倒塌。暴雨倾盆而下,浇向大火,滋滋作响,掩盖了废墟后有人微弱的喘息。

爻九没有走,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走不远。一出了院门,她就绕到了主屋背后,准备给自己疗伤。她捂着腹部蹲下,有些痛苦地皱了皱眉——方才情势危急,她豁了出去,什么都顾不上了,但是此刻不折腾了,身上的伤就显得有些要命。

听着一行人的脚步渐渐远了,她才撑着身子坐好,调整内息,同时并了双指,从伤处抹过。依照她以往的经验,施下自愈术后,最多一盏茶的时间,再重的伤也能恢复如初。

体内气息流转,爻九端坐许久,等到大雨将她整个浇透了也未觉身体有半分变化。疑惑之时,她睁开双眼一看——道道鲜红,片片狰狞,伤口丝毫没有愈合之象。

这就有些麻烦了。

说不好自愈术为什么会突然失效,许是新得的驭心术与之有什么相克之理,又或是方才一番缠斗消耗过大,身体虚弱,再加上施驭心术又耗费了不少精神力,此刻的身体无法支撑她再次施术了。

可是这些伤口若是不及时处理,搞不好要她把这条命交代出去。

爻九又试了两次,结果并没有任何不同。她有些懊恼地摸了摸有些发烫的额头,心想刚才应该和白榆他们一起走的。但转念一想,她又说算了——少阁主尹郁恒那样谨慎,这次杀她居然只派了两个营管。虽说她会到药人营来,是尹郁恒上不得台面的手笔,杀她自然也不能太大张旗鼓,但怎么也得派两个门派弟子来确保万无一失吧。

直觉告诉她,虽然逃了出来,但保不齐这是尹郁恒的一个局,抑或是他还留了后手。这种情况下与人同行,不也把别人拉进了危险中?

她认命般叹了口气,撑着废墟站了起来——这地方荒郊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办法救她。刚才听白榆说往北是什么合汝县,趁着她还撑得住,赶紧往那边去吧。

爻九拢了拢湿衣,正要离开,可是远处隐隐的马蹄声和微弱的铃响一下子钻进了她的耳朵。

暴雨声一下子壮大了数倍,爻九整个人僵在原地。

不知为何,近百年来凡间的仙脉越发微弱,这也使人想要修炼成仙更加艰难。出岫阁第一任阁主是从无心宗叛离自立门户。起初,出岫阁没有可供弟子修炼的仙气来源,导致弟子们修为都很低,难以御剑,因此阁中养了一批悬挂银铃的马匹以供出行,称之为“铃骑”。后来,即便仙气问题解决,铃骑却一直保留下来。

爻九的心揪起来。

是铃骑。

是出岫阁的人。

蹄声愈缓,最终停在了医馆面前,仿佛有意要印证她的猜想一般。爻九不动声色挪动脚步,从废墟后探出一双眼,将院前那人看得一清二楚。

泛着冷光的笠帽,夜行衣,骑在高头大马上;那人的脸隐在帽檐下,分辨不清,但依稀可以看清他腰后别着的双镰弯刃。

爻九笑了笑,

是你,出岫阁大弟子。

谢时笙。

——————

谢时笙勒马时,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此处已化为焦土,看不出本来的面貌。

他冷着脸绞了下缰绳——还是来晚一步。

出岫阁生变。尹郁恒本想把尹郁水关进瓖灵塔,让十二长老趁机毁了她的灵脉,这样就能为他登上阁主之位扫清障碍。可不知为何,此举却成了她的机缘,助她飞升了。

尹郁水成了地仙,那么在阁主之位的争夺中,尹郁恒就彻底没了胜算。尹郁恒召谢时笙时,他还以为是叫自己去商量对策,谁知尹郁恒只是叫他去杀一个人。

尹郁水从前的仙侍——爻九。

“我不想看她死得太痛快,随便你用什么手段,不要毁了她的头脸便可。”

当时他坐在纹麟院里,他面前的少年生了一副好相貌,有一双尤其漂亮的眼睛。少年泰然煮着茶:“我已往合汝去信了,那两位会动手……不过我还是有些忧心,想来想去,还是得让你亲自去一趟。”他取勺,舀起一瓢茶汤,斟入盏中:“去吧,此刻动身,刚好能赶上书信到那。”

“我不去。”

谢时笙将茶盏往前一推:“佟炳然和耿福本事大不过天去,但也不至于对付不了一个断了手筋,还被灌了三年毒药毒入肺腑的女人。我要是走了,谁能帮你?你还当尹郁水是那个待在阁楼上乖乖等着被一把火烧死的‘圣女’吗?!她成仙了!”

“我知道你担心她不会放过我。但她如何对我,我自甘之如饴。”尹郁恒面上带着冷峻的笑意:“你要帮我,就听我的。相信我,阿姐一定会喜欢我送她的这份礼物。”

他笑得眉眼弯弯,神色里带着痴狂:“一想到有这么一天,阿姐的心神情态会因为我的一句话失控,我就兴奋得不得了呢。”

谢时笙看着他,神色冷肃。

“尹郁恒,我必须提醒你,她是你姐姐。”

“谁是我姐姐?”

尹郁恒撑着几面靠近谢时笙

“从我五岁那年起,就从未把尹郁水当成过我姐姐。”

……

真是个疯子。

谢时笙收回思绪,不再看破烂的院门。

——————

爻九将身子缩回废墟后。

谢时笙是来杀她的。

这位冷酷不近人情的大弟子早就成了尹郁恒的门下客,这已经是阁中人心照不宣的一件事。

她没猜错,尹郁恒这狐狸留了好大一个后手。她大概能猜到尹郁恒为什么要杀她;她是尹郁水身边最大的助力,三年前尹郁恒费尽心力把她和尹郁水拆开,才得以稳坐少阁主之位三年;若是更大胆地去猜测,尹郁恒之所以把她关起来折磨,却不直接杀了,可能是用她在要挟尹郁水乖乖听话。

爻九被困三年,对阁中事务早已不了解。但尹郁恒突然派人来动手,无非两种可能。

一,尹郁水死了,爻九这个人失去价值;二,他控制不了尹郁水了,所以要杀掉自己这个大患,以防尹郁水有更强大的力量。

目前,她希望情况是第二种。

她正想着,突然听到了院中响起的脚步声——谢时笙进院查探了。

他很快就会发现,没有人活了下来。那些尸体烧得焦黑,根本看不出谁是谁。可是是谁做了这一切?这个人又去了哪里?是逃走了,还是就在这些尸体当中?

谢时笙如果动动脑子,不难想到这些;爻九这个人是生是死成了谜,药人营发生的一切也有可能与她有关,谢时笙会怎么做?

爻九心中有了答案。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一定会确认她真的死了,才会罢休。

他打南边来,应当是什么也没遇到,那么若有人逃出来了,大概率顺着官道往北去了。谢时笙有马,脚程很快,路上一定会遇到“拖家带口”的白榆,而白榆身上,还穿着营事特有的布衣。

空中惊雷炸响。

一个营事,在药人营全军覆没后带着药人出逃,谢时笙会怎么看待这个行为?叛徒,在谢时笙这,绝对活不下来。

况且,这拨人还是了解爻九去向的唯一突破口。

谢时笙会做什么?

爻九不敢再想,但是,绝不能让他离开。

她蹲下身,拾起一颗石子。

——————

谢时笙站在院中,摘下了笠帽,任凭雨水冲刷。

他冷笑。

那个女人不会以为毁掉这里,就能抹去她的痕迹吧。

她跑不掉。

往北就是合汝,只要入了城,混在人堆里,即便有人要杀她,也很难找到她;如果他是她,就会赌这一把。

可惜,她忘了他的神武——翼轸。

谢时笙拔出腰后的两把弯刀。

翼轸从前伤过爻九,熟悉她的血液气息。翼轸能找到她。

“带我,去找爻九。”

他低头对手中的灵器说。弯刀剧烈抖动起来,却并不指引方向。谢时笙看着不断震颤的灵器,眼皮跳了跳。

猜错了,她没有去合汝。

她就在这里。

“啪——”

轻盈的一声脆响,轻而易举地在这逶迤磅礴中抓住了谢时笙的心神。他将弯刀举到胸前,看向声源——一颗石子砸在被烧得黑乎乎的篱笆上,又骨碌碌地滚到他脚边。

顺着石子的来向,他抬眼看向废墟之后。他矮下身,握紧了一对弯刃,像行走于虎尾春冰般向前挪去——

乌云蔽空,不见明月。昏暗间,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谢时笙立马提步追了上去,绕过废墟,他冲进了一片山林。树木葱郁幽深,草木在疾风中犹如遁逃鬼影。

那人身影已然不在,谢时笙立在群木中,雨水浇在树冠子上,又淅淅沥沥地滴下来,不急不徐地向他拢来,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

四面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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