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纣前夕(二)(1 / 1)

渭水汤汤,裹挟着关外的风尘,一路蜿蜒入西岐腹地。

姬昌的车驾刚驶过横跨渭水的木桥,就见桥头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青布道袍在猎猎风中微微起伏,正是吕尚。他身后跟着几名西岐老臣,皆是鬓发染霜,此刻望着车驾的目光里,交织着激动与难掩的沧桑。

车帘被轻轻掀开,姬发先一步跳下车辕,转身搀扶父亲。姬昌的手搭在儿子臂上,他望着眼前这片阔别多年的土地,田埂上的新绿、远处炊烟袅袅的村落,还有桥头那抹始终未变的身影,喉结动了动,终究只是长舒了一口气。

“先生。”姬发对着吕尚深深一揖,声音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却难掩敬重。

吕尚的目光落在姬昌身上,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里泛起细碎的波澜。他快步上前,略一拱手,声音沉稳如旧:“侯爷,回来了就好。”

简单五个字,却让姬昌紧绷的脊背微微一垮。他松开姬发的手,上前一步,与吕尚相对而立,多年未见,两人鬓边都添了更多华发。“尚父,”姬昌的声音有些哽咽:“西岐……有劳你了。”

吕尚摇摇头,目光掠过他们身后的随从,又缓缓收回,落在姬昌疲惫的脸上。沉默在空气中弥漫了片刻,他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得近乎残酷:“侯爷,考儿呢?”

姬昌的身子猛地一震,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渭水的风卷着寒意,吹得他单薄的衣袍簌簌作响,那双曾看透《周易》玄机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空茫。

姬发伸手扶住父亲摇摇欲坠的身子,沉声道:“师父....考儿他为了救我们,被......”

吕尚抬手打断他,目光转向远方连绵的山峦,那里藏着西岐积蓄多年的力量,“我们不能再耗下去。”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添了几分锐利:“崇城,必须尽快拿下。”

姬昌猛地回过神,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声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撕扯而出。他摆摆手,示意姬发不必担心,缓过气后,才哑声道:“尚父的意思是……不等了?”

“不等了。”吕尚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帝辛在朝歌越发荒淫,诸侯怨声载道,可他手里的兵,依旧是天下之最。崇城乃朝歌西部门户,由崇侯虎镇守,此人与帝辛狼狈为奸,若不先除,将来便是心腹大患。”

姬发眉头紧锁:“师父所言极是。只是……崇城地势险要,崇侯虎麾下亦有精兵。更重要的是,帝辛若闻崇城有失,必会倾重兵来援。西岐虽厉兵秣马多年,却未必能与殷商举国之力抗衡。”

这正是关键。吕尚捻着颌下长须,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所以,第一步,不是攻,是‘调’。”

“调?”姬发一愣。

“调开帝辛的兵。”吕尚的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帝辛兵力虽多,但若分兵各处,朝歌的守备自会空虚。届时我们攻崇城,他未必能立刻抽出足够的兵力驰援。”

姬昌扶着姬发的手臂,慢慢站直了些,浑浊的眼睛里透出思索的光:“可天下虽大,如今诸侯多是敢怒不敢言,哪有战事能让帝辛派出大量兵力?”

吕尚忽然笑了,那笑容里藏着深不见底的计谋:“没有战事,我们便给他造一个出来。”

姬发心中一动:“先生的意思是……”

“东夷。”吕尚吐出两个字,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帝辛对东夷诸部素有忌惮,这些年虽屡有征讨,却始终未能根除。东夷各部散落东海之滨,民风彪悍,本就对殷商的压榨积怨已久。”

他转向姬发,眼神锐利:“我们可以暗中联络东夷中最有实力的部落,许以粮草、兵器相助,挑动他们再次举兵反商。动静要大,要让帝辛觉得东夷已成心腹大患,不派十万以上的兵力难以平定。”

姬昌的咳嗽声渐渐平息,他望着吕尚,缓缓点头:“东夷若反,帝辛必怒。以他好大喜功的性子,定会派主力前往镇压……如此一来,朝歌以西的兵力便会空虚。”

“正是。”吕尚抚掌道:“待他的大军被拖在东夷战场,粮草、兵力皆难以及时回援,我们再以雷霆之势突袭崇城。崇侯虎虽勇,却孤立无援,破城之日可期!”

姬发攥紧了腰间的佩剑,剑鞘上的纹路硌得掌心生疼,眼中却燃起炽热的光:“师父此计,釜底抽薪!只是……暗中联络东夷,需得极为隐秘,一旦泄露,便是打草惊蛇。”

吕尚看向他,目光中带着期许:“此事,需得派最可靠、最机敏之人前往。我有一名义子他熟悉沿海风俗,又擅长言辞,先行潜入东夷定能办妥。”

姬昌望着远处田埂上忙碌的农人,那些身影在夕阳下勾勒出安宁的轮廓。他知道,这份安宁很快就要被打破了。为了姬考,为了天下受苦的百姓,也为了西岐的未来,这一步,必须踏出去。

“就依尚父之计。”姬昌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心。

渭水的涛声似乎更响了,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蓄力。西岐的暮色里,一场牵动天下格局的布局,正悄然铺开。

吕尚捻着长须,目光扫过帐内悬挂的舆图,指尖重重落在东海之滨的位置,那里标注着东夷诸部的聚居地。

“制造战争,需得三步递进,一步也乱不得。”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第一步,要让东夷人觉得忍无可忍。”

姬发凑近舆图,眉头微蹙:“东夷与殷商积怨已久,却始终不敢正面抗衡,先生打算如何挑动?”

“积怨就是火种,缺的只是一把风。”吕尚指尖在莱夷淮夷等部落名称上一一划过:“我们派去的细作,不仅要打探消息,更要做引火人,让他们扮作殷商边军,趁夜劫掠东夷的村寨——不必死伤惨重,却要抢得彻底,最好能夺走部落首领的祭器。”

姬昌猛地抬头:“如此一来,东夷岂会善罢甘休?”

“正是要他们不善罢甘休。”吕尚眼中闪过一丝锐光:“祭器乃部落根基,被抢便是奇耻大辱。莱夷首领素来刚愎,定会举族复仇,袭击殷商的边镇粮仓。而殷商边将为求自保,必然会上报朝歌,请求增兵镇压。”

姬发恍然大悟:“可仅凭莱夷一部,未必能让帝辛派出重兵。”

“所以要走第二步,让战火烧得更旺。”吕尚转身取过一卷竹简,上面记载着东夷诸部的强弱分布:“待莱夷与殷商边军交火,我们便暗中联络淮夷、徐夷等更大的部落。不必明说西岐之意,只需将莱夷大胜,缴获殷商粮草万石的假消息传过去。”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沉稳:“东夷诸部虽各有盘算,却都垂涎殷商的粮帛。见莱夷得手,定会按捺不住,纷纷起兵响应。届时从东海到淮水,数百里战线都会燃起战火,殷商的边军根本招架不住。”

姬昌抚着案几的手微微收紧:“可帝辛若派大将率偏师前往,岂不仍是杯水车薪?”

“这便要走最关键的第三步,让帝辛不得不动真格。”吕尚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我们要让他相信,这场叛乱背后有‘更大的图谋’。”

他俯身指着舆图上的朝歌:“待东夷战火扩大,便让细作在朝歌散布流言,说东夷早已与南方的九苗暗中勾结,此次起兵是要南北夹击,直取朝歌。再伪造几封九苗首领与东夷往来的书信,设法送到其旧部手中,那些人虽不敢明着反,却恨透了帝辛,定会将证据呈上去。”

姬发倒吸一口凉气:“九苗与殷商素有嫌隙,帝辛本就猜忌南方,若见此证据,必会深信不疑!”

“正是。”吕尚一击掌:“帝辛自负多疑,最忌诸侯联兵。他若认定东夷与九苗勾结,必会觉得这是心腹大患,届时别说偏师,恐怕连镇守朝歌的精锐殷八师都会调出半数,由他信任的大将统领,星夜驰援东线。”

帐内一时寂静,只有烛火噼啪轻响。姬昌望着舆图上被圈出的崇城,忽然明白了这计划的缜密,东夷战火越烈,帝辛调往东线的兵力就越多,崇城的守备便越空虚,西岐的胜算也就越大。

“可这步步算计,终究是让无数人卷入战火……”姬昌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重。

吕尚沉默片刻,抬手按在他肩上:“侯爷,商汤灭夏,亦曾血流漂杵。若不借东夷之火牵制帝辛,待他腾出手来,西岐数十万百姓,只会死得更惨。我们制造的不是无端战火,是逼帝辛露出软肋的破局之术。”

烛火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投在舆图上,仿佛已看见东海之滨燃起的烽烟,正一步步将殷商的重兵引向预设的陷阱。而西岐的利刃,已在暗中悄然出鞘,只待时机成熟,便要直刺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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