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墨琛向来冷情冷性惯了,受不得旁人这般突如其来的好。
正欲拒绝他却突然白着脸止不住地咳起来,隐隐感觉到脊部的伤已经开始发炎和溃烂。
他垂下头,眉眼不经意扫过许昭包缠着白布的小臂,心底有些许松动。
他不想死,更不能死。
“我什么都没有。”许墨琛声音下沉。
正如她所看到的,他现在根本没有任何一件东西可以拿来典还给许昭。
他于许昭而言,全无丝毫利用价值。
见事情有着落,许昭一一将药箱里的瓶瓶罐罐罗列在地。
然后又自个儿搬了张椅子安静地坐下,回道:“我什么都不用,我就乖乖坐在这儿,保证不会打扰你。”
许墨琛见她被冻得直哆嗦,便点燃了自己长年累月好不容易积攒的灰炭。
虽然生出的气焰恹恹的,还散发出一种不好闻的气味,但总归让房间暖和了些。
他用烛火将刀烧烫,对着肩上的腐肉一刀刀割下去,愣是将这股剧痛忍了下来,未发出一点儿声响。
许昭不敢看,更不敢上前帮忙,小手紧紧拽住裙角,直直盯着黑炭发呆。眼神不敢偏转半分。
这碳可真碳啊。
剜心的痛苦遍及全身,许墨琛棱角分明的面容上浸满冷汗。
身上像是被千万条毒蛇狠狠咬住,誓要撕下他一块皮肉来,疼得他要将牙齿都给咬碎。
许昭大气不敢喘,急忙从袖里掏出一只白色瓷瓶,尝试转移许墨琛的注意力。
“这个,是、是大哥哥让我转交给你的……大哥哥他,好像也挺关心二哥哥的。”
许墨琛嗤笑了声,望着许昭放在地上的瓷瓶,神色复杂,之后便再也撑不住晕死过去。
许昭自顾自言语了半晌,发觉身后再无动静,她鼓了鼓咬肌,轻轻道:“……二哥哥?”
可身后并未传来回应。
“二哥哥,你疼的话可以喊出来的,我不会笑话你的。”
许昭慢慢扭身,才看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惨白少年。
她瞬间慌了神,动身跑过去:“许墨琛!”
隐约听见许昭在急切地呼喊他的名字,许墨琛下意识揪紧她的衣角,嘴里呢喃:“冷……”
许昭蹲至他身前,将自己小小的手覆在许墨琛的额头上。
温度烫得吓人。
她想将许墨琛拖到床上去,但拽了半天,愣是一点没挪动,自己反被绊倒几次。
许昭瞧着许墨琛乌青的伤,看得她胆战心惊,然后默不作声地捡起药瓶,小心翼翼地给他处理伤口。
许昭生怕许墨琛就这么没了,一直等到他高烧退却,也未曾离开。
娇小的人儿蹲守在一旁,眼皮儿上下打颤,脸上红白参半,昏昏欲睡。
最后实在扛不住倦意,头一栽,彻底不省人事。
天正蒙亮时,许墨琛才猛地从噩梦中惊醒。
惊觉身旁有人,他立即凶狠地扼住许昭细弱的白颈,眼神冰冷。
只要他手下轻轻再用力,就能把她的脖子给扭断。
“呒……”
睡梦中,许昭不舒服地嘬了一下嘴,白白的一团蜷在许墨琛旁边。
她浑身充斥着好闻的暖香,头还不住往他怀里蹭,想寻个柔软的地方继续睡。
许墨琛咻地缩回手,发现自己身上裹着的一层层白布,幽深的眼眸又转到许昭身上,带着不解。
是许昭帮自己包扎的吗?可她又明明很害怕见血。
许墨琛低声唤道:“许昭。”
她到底想要什么?
许昭脸颊边鼓着圆嘟嘟的婴儿肥,上下起伏着微弱而平缓的呼吸。
仿佛对他没有丝毫的防备。
他现在如果杀了她的话,应该也不会有人发现的吧?
许墨琛盯着她的脸出神,忽地伸出手掐着许昭的婴儿肥。
手下温软得不像话,就像在寒冬里盛开的桃花。
细细的,软软的,将冰雪尽数融化。
直到许昭的脸被掐出红印,许墨琛才忽地松开手。
他觉着新奇,又再捏了捏她的脸,松了又捏,捏了再松。
然后抬手揪了把自己的脸。
又冷又硬。
许墨琛疑惑地望向许昭,手不住地有一下没一下戳着她的脸。
怎的他的就没许昭这么软?
许昭脸被捏疼,迷糊地轻哼一声,似是对他的行为表示不满。
许墨琛嘴角带着点笑意。
罢了,改天再杀也不迟。
他起身将许昭抱起。
天正亮,若是青葙发现许昭不在房内,定会惊动老太太,到时他就解释不清了。
许墨琛余光扫过倒在地上惹了灰尘的白色小陶瓷,眸底多了些荫翳之色。
他知晓许忱言是何意思,不过是想让他远离许昭。
许墨琛嘲弄地轻笑一声,把东西踹进刚熄灭的炭火里。
他将许昭抱回映雪园,偷偷从东角的窗户溜进她的闺房,用被子将其裹成一团放至床榻后才离开。
青葙晨起端了盆清水过来,见许墨琛匆匆离去的身影,心下诧异。
怕许昭出事,她急忙推门而入,直看到许昭乖乖躺在床上心才落下来。
青葙弯低身,“姑娘,辰时到了,今儿是要去万春阁给太夫人请安的。”
许昭嘤咛一声,小脑袋缩进被子里。
“姑娘?”青葙轻轻拍了拍许昭,沉思片刻道:“芍药方才来传话,说是国公夫人给府里拜了帖,要来看望姑娘。唤姑娘去正堂用膳。”
“嗯……”许昭模糊地应了一声,却是半点要起身的迹象也无。
不一会儿即又陷入了一阵死寂。
青葙觉许昭应是被昨儿的场面吓住了,无奈地颔首退出门去给芍药回话。
许昭大脑一片混沌,这几日来,她为了接近许墨琛实在疲惫至极。
此刻只想窝在被褥里好好睡上一觉。
许昭一睡便是日上三竿。
芍药再三催促,青葙都以许昭身体欠佳为由搪塞了过去。
青葙在房门口来回踱步,急心许昭会给国公府留下不好的印象。
另一边听了芍药的回话,冬蚕附到老太太耳畔低语,“四姑娘还睡着呢。”
老太太嗯声,偏头看向国公夫人,脸上堆起笑容,“老身知晓夫人的好心,但昭丫头昨日受了不小的惊吓,身上又落了伤,实在是不便见客。”
“带了伤?”贺乔氏惊异了下,紧张问道:“可有让太医瞧过没有?姑娘家家的要是留了疤,不光彩。”
“无碍,过几日便痊愈,劳夫人挂心。”
许老太太浑浊的眼睛在贺乔氏周身绕了一圈,状似不经意道:“怎么不见你家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