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朱砂改天命(1 / 1)

血滴在诏书卷尾,像一颗将腐的朱砂痣。

姜沉璧盯着刑部侍郎指间翻转的刀笔——那能削肉刻骨的凶器,此刻正悬在伪造的“赦”字上方。

窗外炸起一道惊雷,白光劈亮诏书上未干的墨渍,也映出她袖袋里半截淬毒的银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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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特有的腐臭味混着新雪的寒气,凝成一股粘稠的冷,死死裹住姜沉璧的喉咙。

刑部侍郎郑铎那张枯瘦的脸在松明火把跳跃的光线下,像一具刚从墓里刨出来的漆皮面具。他枯长的手指捻着那份伪造的赦免诏书,薄如柳叶的刀笔在指尖灵活地转着圈,冰冷的刃口偶尔反射出一点跳跃的火光,如同毒蛇吐信。

“姜姑娘,”郑铎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朽木,每一个字都带着阴冷的笑意,“这‘赦’字,写得倒是颇有几分陛下神韵,铁画银钩,筋骨峥嵘。”他慢悠悠地,将诏书举高了些,凑近火把,“可惜啊……”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浑浊的眼珠透过诏书薄如蝉翼的熟宣,贪婪地攫取着姜沉璧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少女单薄的肩背挺得笔直,脸色在火光下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双深潭似的眼睛,沉静得可怕。没有预想中的惊惶失措,没有绝望的哀泣。这异常的平静,让郑铎眼底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悄然渗入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可惜,”他手腕猛地一翻,刀笔的尖端精准地点在诏书卷尾,那个鲜红刺目的“赦”字右下角,“陛下御批诏书,用的是内库密藏、混了赤金粉的‘双龙血砂’。寻常朱砂,遇火则焦,遇水则化。”他枯槁的手指用力一捻那点朱砂,“而双龙血砂……”他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弧度,露出焦黄的牙齿,“遇热,则显龙纹!”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诏书凑近熊熊燃烧的火把!

“滋啦——”

一股极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灼烧声响起。那点被郑铎捻过的朱砂,在炽热的气浪舔舐下,竟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暗红的色泽迅速褪去,一点璀璨夺目的金芒刺破表层,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无数细碎的金光在朱砂印迹中疯狂游走、凝聚!

火把的光焰跳跃着,将诏书映得半透明。就在那“赦”字的笔锋转折处,两条细若发丝、却清晰无比的金色龙纹,正蜿蜒着浮现出来!龙鳞毕现,龙爪狰狞,赫然是先帝御用双龙印玺的徽记!这伪造的赦书,在刑部秘传的验砂法下,瞬间成了催命符!

“伪造圣旨,形同谋逆!”郑铎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如同夜枭啼鸣,在空旷幽深的诏狱走廊里激起阵阵瘆人的回响。他枯瘦的手掌狠狠拍在冰冷的铁栅栏上,震得锁链哗啦作响,浑浊的眼珠里射出毒蛇般的寒光,死死钉在姜沉璧脸上,“依《大诰》,当——诛!九!族!”

“诛九族”三个字,如同三把淬了寒冰的重锤,狠狠砸在死寂的牢房里。火把的光焰被郑铎拍击带起的风吹得一阵狂乱摇曳,光影在他那张枯槁扭曲的脸上疯狂跳动,如同恶鬼现形。铁栅栏后,姜远山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球瞬间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低吼,沉重的镣铐被他挣得哐当作响。姜彻更是目眦欲裂,布满污血的十指死死抠住冰冷的铁栏,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一片惨白,仿佛要将那精铁捏碎!

“沉璧——!”姜彻嘶哑的吼声带着绝望的震颤,穿透铁栏。

姜沉璧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极度的寒冷从脚底瞬间窜遍四肢百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手狠狠攥住,鸩毒残留的阴冷与此刻的绝望杀机交织翻涌,几乎让她窒息。袖袋里,那半截冰冷的、淬了“见血封喉”的银簪,硌着她的腕骨,寒意刺骨。

诛九族……前世父兄惨死、姜氏满门抄斩、宗祠焚毁、祖坟曝骨的血腥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她的脑海!不!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就在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绝望顶点,就在郑铎那张枯树皮般的老脸上,得意的狞笑即将彻底绽开时——

“大人!”姜沉璧猛地抬头,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姜彻的嘶吼和镣铐的悲鸣。她甚至上前一步,身体微微前倾,单薄的肩膀似乎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眼眶迅速泛红,一层薄薄的水汽氤氲了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走投无路的哀切与惊惶:“大人明鉴!臣女…臣女岂敢!这诏书…这诏书不是伪造!”

郑铎脸上的狞笑微微一滞,枯长的眉毛挑起,刀笔在指间转动的速度慢了下来,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这朵看似即将被狂风暴雨摧折的娇花:“哦?不是伪造?那这‘双龙血砂’显形,你作何解释?”他语气带着浓重的讥讽,“难不成,是陛下托梦赐予你的?”

“是…是晋王殿下!”姜沉璧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的喘息,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飞快地从袖中抽出一方素白的手帕——正是昨夜她“咯血”时沾染了暗红的那一方。帕子被她紧紧攥在手里,微微颤抖着递向栅栏缝隙,“昨夜臣女病重垂危,晋王殿下亲临探视,赐下救命良药!这药…这药熬煮后,药渣之中,就…就混有此物!”她指着帕角残留的、未被血迹完全掩盖的几粒深褐色、带着金属光泽的细小颗粒,“殿下说…说这是宫中秘药‘九转还魂丹’的残渣!臣女无知,只当是寻常药材!今日为父兄奔走,心急如焚,见诏书朱砂色泽黯淡,想起这‘药渣’色近朱砂,一时糊涂…一时糊涂才…才用来描补!”她说着,泪水终于滑落脸颊,晶莹的泪珠滚过苍白的面颊,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摔得粉碎。那份惊惶、无助、因“孝心”而铸成大错的悔恨,演绎得淋漓尽致。

郑铎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那方染血的帕角。深褐色的颗粒在血污和泪渍间若隐若现,的确带着金属的冷硬光泽。他枯瘦的手指猛地伸出铁栅,一把夺过那方手帕,凑到鼻尖用力嗅了嗅。

一股混杂着血腥、药草苦涩和…一丝极淡、却绝不该出现在此地的、甜腻的异香,钻入鼻腔。

钩吻!是钩吻的气味!郑铎的心脏猛地一沉。晋王…昨夜探视…赐药…药渣混有疑似“双龙血砂”之物?晋王想做什么?灭口?嫁祸?还是…更深的图谋?这深宫秘药,怎会随意出现在药渣之中?晋王竟敢私藏甚至使用御用之砂?!

无数念头在郑铎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他捏着那方染血的帕子,枯黄的脸皮微微抽搐,眼神惊疑不定地在泪眼婆娑的姜沉璧和那诡异的“药渣”之间来回扫视。如果姜沉璧所言属实,这就不再是一桩简单的伪造圣旨案,而是牵扯到亲王、宫闱秘药甚至御用印砂的重案!水太深了!

就在郑铎心神剧震、疑云丛生的瞬间,就在他所有注意力都被那方染血的帕子和“晋王”二字牢牢吸住的刹那——

姜沉璧“崩溃”地双膝一软,看似无力地跪倒在冰冷肮脏的地砖上,身体因为“抽泣”而剧烈颤抖,宽大的衣袖垂落,恰好遮住了她撑在地上的右手。

指尖,在袖袍的完美掩护下,如同最灵巧的毒蛇,精准而迅疾地探入地砖一道极不起眼的、被经年累月的污垢填满的缝隙!冰冷的触感传来,她的指尖抠到了一小撮坚硬、带着硫磺硝石气息的粉末!是前世那个哑仆,在最后血洗诏狱、点燃大火前,偷偷藏匿在各处缝隙的火引子!

她不动声色地将那撮致命的粉末捻入掌心,借着“拭泪”的动作,指尖飞快地在袖袋内层一抹,微量的硝石粉便无声无息地沾在了那半截淬毒银簪的簪尾。动作快如鬼魅,一气呵成。

“大人!”姜沉璧抬起泪眼,声音凄楚,带着孤注一掷的哀求,“臣女自知罪该万死!只求大人明察!这‘药渣’…这‘药渣’定是晋王殿下之物!臣女愿以性命担保!求大人…求大人给臣女一个向晋王殿下当面对质的机会!若…若真是臣女构陷亲王,甘愿…甘愿受千刀万剐之刑!”她字字泣血,将一个走投无路、试图抓住唯一“真相”以求活命的弱女子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那份绝望中的一丝“希望”,那份对“晋王”的攀咬,在郑铎听来,反而更添了几分可信的疯狂。

郑铎捏着那方染血的帕子,枯瘦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姜沉璧,浑浊的眼珠里,惊疑、权衡、杀机…各种情绪疯狂翻涌。晋王…这趟浑水…

就在他心神激荡、杀意未决的当口——

“轰隆——!!!”

一声前所未有的、仿佛要撕裂整个天穹的恐怖惊雷,毫无征兆地在诏狱厚重的石壁外炸响!狂暴的声浪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耳膜和心脏上!整个诏狱都仿佛在这天威之下瑟瑟发抖!松明火把被这突如其来的巨震和涌入的狂风扯得疯狂摇曳,明灭不定,投射在墙壁和铁栏上的影子如同群魔乱舞!

借着这瞬间的光影狂乱与震耳欲聋的雷声掩护——

一道快得只留下残影的乌光,如同地狱射出的毒矢,穿透诏狱高处那唯一一扇狭窄的、用来通风换气的铁窗栅栏!带着刺耳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射向郑铎捏着染血手帕的右手手腕!

“噗嗤!”

利器穿透皮肉的闷响,在惊雷的余威中显得微不可闻。

郑铎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叫!他枯瘦的手腕被一支通体乌黑、没有尾羽的怪异短弩箭狠狠贯穿!巨大的力道带着他的手臂狠狠撞在冰冷的铁栅栏上!那方染血的帕子脱手飞出,像一只垂死的白蝶,飘向火光跳跃的阴影深处。

鲜血,如同小股喷泉,从郑铎手腕恐怖的贯穿伤口里激射而出,有几滴滚烫地溅到了姜沉璧低垂的脸上。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有刺客——!!!”郑铎身后,一名反应稍快的狱卒终于从惊骇中回神,发出变了调的嘶吼。

然而,比他的吼声更快的,是第二道、第三道乌光!它们如同索命的毒蛇,刁钻地射向闻声拔刀的狱卒咽喉和心窝!惨叫声戛然而止,尸体扑倒在地的沉重闷响被淹没在窗外依旧隆隆滚动的雷声里。

混乱!彻底的混乱在狭窄的诏狱走廊里爆发!

就在这血腥弥漫、光影狂舞、狱卒惊叫奔走的死亡混乱中——

姜沉璧猛地抬起头。脸上溅落的血点如同妖异的红梅,衬得她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哪里还有半分泪水和惊惶?只有一片淬了寒冰的、近乎冷酷的清明与疯狂!

她的右手,早已从袖中抽出!那半截淬了“见血封喉”、尾端沾着硝石粉末的银簪,在她指间闪烁着幽冷的寒光,如同毒蛇的獠牙!

没有丝毫犹豫!趁着郑铎剧痛惨嚎、心神失守、狱卒被接连射杀制造的死亡空隙——

她身体如同蓄满力量的猎豹般弹起!沾着硝石粉的簪尾,狠狠划过身旁墙壁上那支燃烧得最旺、油脂最丰厚的松明火把!

“嗤啦——!”

一溜刺目的火星,如同被唤醒的毒蛇,猛地从簪尾与火把接触点爆开!

下一刻,那抹幽冷的、淬毒的簪尖,带着爆裂的火星和硫磺的死亡气息,如同闪电般,狠狠刺向郑铎因剧痛而大张着嘶嚎的、毫无防备的咽喉!

目标,直取那随着惨嚎而剧烈颤动的、脆弱的喉结!

**章末钩子:**

簪尖刺破皮肉的瞬间,郑铎因剧痛而扭曲的瞳孔深处,倒映出诏狱幽暗甬道的尽头——一个佝偻的、穿着灰衣的身影(哑仆),正无声地举起一支点燃的火折子,火苗跳跃着,映亮了他嘴角那抹与雪夜庭院中如出一辙的、冰冷诡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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