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方令人窒息的黑色铁甲方阵最前方,约三步之遥的位置,一位身穿宝蓝色锦缎常服的年轻公子,神态从容,身形慵懒,正双手横抱着一柄连鞘的狭长宝剑,如同在自家后花园般闲庭信步缓缓踱来。
他步履轻慢,但那柄横抱的长剑,却莫名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玄铁打造的剑鞘没有任何复杂的雕琢,只有冷硬的线条,封口处镶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黑曜石,深邃得仿佛能吸进所有的光线,与方阵行进的节奏构成一种无声的致命威慑!
来人正是九王爷——萧景珩!
白蹄京门口所有的人都僵住了,拓跋冽府卫手中的刀没有放下,但气势已因这骤然而至的压迫感而微微一滞。
林府那拨家丁更是噤若寒蝉,眼神中露出对王权和力量最本能的恐惧。
萧景珩脸上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那目光扫过场中的拓跋冽和林晚,眉头皱的更深了。
随即便转头看着林砚舟那张惊魂未定的脸。
“多日不见,林大人......”萧景珩终于开口,声音不高,语调带着一股骨子里透出来的清贵,却字字清晰,冷如寒冰。
“——是越发地威风八面了呀。”
每一个字落下,都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重的如千斤的重锤狠狠砸在林砚舟的心口!
他看着那不断逼近的黑色铁甲方阵,看着那张俊美却毫无温度的脸庞,只觉得眼前发黑,一种腹背受敌的巨大恐惧瞬间缠绕了他的全身。
这可不是他预计中的援手,更绝非他想面对的对手!
“九王爷萧景珩,他怎么会来?”
那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的舌头舔过林砚舟的脊椎骨,方才叫嚣着踏平白蹄京的嚣张气焰被彻底冻结,他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喉咙干涩的发紧。
终于,在那片沉重的黑色铁甲洪流完全占据长街、冰冷肃杀的寒意已扑面而至、萧景珩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几乎已逼到他面前时——
“九......”林砚舟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干裂的嘴唇里挤出两个含糊不清的字音,“王......王爷......?”
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近乎嘶哑,“王爷......王爷前来......有何......有何谕示?”
萧景珩终于在白蹄京大门前十步之遥处停下脚步。
他姿态依旧闲适,横抱于胸前的那柄狭长的剑柄,黑曜石在晦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冷的光芒,他的目光直接忽视了那如临大敌的拓跋冽及其府卫。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精准地锁定了林砚舟因为惊惧而微微塌陷的官袍肩线。
嘴唇向上微微一扯,一个讥诮的笑容缓缓浮现,没有半分暖意,反而带出更深的寒意。
“奉旨......”
萧景珩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剃刀,划破了此刻白蹄京前凝固如冰的气氛,那两个字,带着圣意特有的沉重,被他平缓地吐出,分量却又重如山岳。
“前来保护林神女。”
他轻轻一点下巴,方向正是拓跋冽身后依旧处于震惊之中的林晚。
“皇上......”萧景珩刻意顿了顿,视线从林砚舟惨白的脸缓缓移到他那双已经开始不受控制而颤抖的双手上,“可是当日就亲口吩咐下了的。”
他一字一顿地强调着,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无形的千钧之力:
“这三个月内,林神女的一根头发丝儿,若有什么损伤......”他的目光陡然锋利,如同无形的剑尖刺入林砚舟的心脏。
“林大人,你觉得......本王和皇兄该怎么处置你才好呢?”
他嘴角那个冰冷的笑意彻底扩散开来,露出些许森白的牙齿,然而那双眼里却是一片漠然,如同望着一具正在挣扎的死物。
秋风卷过死寂的庭院。
林砚舟的身体猛地一晃,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再也支撑不住那身象征着权势的绯红官袍,双腿一软,直直地跪了下去!
“扑通!”
膝盖狠狠砸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那声音沉闷,却敲碎了白蹄京门前最后一点对峙的假象,他那张先前还怨毒的脸庞,此刻只剩下一片失魂落魄的死灰,官帽因着这剧烈的动作微微歪斜,露出鬓角的几缕白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他连抬头再看一眼萧景珩的勇气都已消失殆尽,所有的怨愤、尊严、父权威严、踏平白蹄京的雄心......在“奉旨”这两个字和皇帝明确指向林晚的“神女”身份面前,脆薄得不堪一击。
“糊涂呀,真是糊涂,本官怎么没想到这一茬呢?”
林砚舟突然回想到那一日皇上确实下过旨,林晚这三个月的瘟疫医治,全权由萧景珩保护,只是,这一幕变化的太快、太急,让人缓不过神。
拓跋冽依旧保持着横刀指地的姿态,刀锋纹丝未动,但紧绷的肩背线条,却以一种微不可查的弧度松弛了一丝丝,他布满血丝的眼中,那份狂怒尚未褪去,但瞳孔深处,却有一簇别样的微光骤然亮起。
不是喜悦,不是庆幸,而是劫后余生的审视!他死死盯着萧景珩那张俊美的侧脸,心头急转——奉旨保护?三个月?神女?
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瞬间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起!过往宫廷里那些隐晦的传闻,陛下钦点的神女......林晚的身份,恐怕远不止一个逃出高门贵府的叛逆千金那般简单。
而萧景珩此刻看似替他解围的一句“你觉得呢”,其意也绝非友善,那更像是猫捉老鼠时玩弄猎物的利爪——在提醒所有人皇权如刀,同时也在提醒他拓跋冽:无论你白蹄京今日如何反抗,生死存亡,终究只在天子一念间。
林晚立在拓跋冽身后,周身冰冷。
那一声“神女”传入耳中,不亚于一道冰凉的锁链箍紧她的心脏。
“三个月之期......”,她轻声呢喃着,那沉重的压力,比林砚舟带来的危险更让她感到窒息。
白蹄京的大门洞开,如同一个巨大而沉默的伤口,暴露在所有人视线中。
萧景珩带来的黑色铁甲方阵无声无息地散开,如同一面面冷硬的玄铁壁垒,隔绝了内外,也重新分割了权力与恐惧的版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