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老槐树在风里抖着叶子,像个垂暮的老者在打寒颤。姜尚攥着铜矛的手心沁出冷汗,离村子越近,那股莫名的不安就越重——这地方太安静了,静得连鸡鸣狗吠都没有,只有几个弯腰在田里劳作的身影,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师父,不对劲。”武吉突然从树后钻出来,柴刀在手里转了半圈,“我刚才绕到村后,看见有几个穿皮甲的,不像山民。”
姜尚心里咯噔一下。他让武吉带着孩子和瘦竹竿先藏在密林,自己则和妖兽分头探查,没想到这憨小子居然敢擅自行动。但此刻不是训人的时候,他压着嗓子问:“多少人?带了什么兵器?”
“十几个吧,”武吉挠了挠头,粗眉拧成个疙瘩,“都背着弓,腰里别着铜刀,看着挺凶。有个领头的瞎了只眼,说话嗓门特别大,好像在跟村长要什么东西。”
独眼将军?姜尚的手指猛地收紧,铜矛的锈迹蹭在掌心,像砂纸磨过伤口。这老东西果然没走,还把村子当成了陷阱。他调动“幻影”回溯听觉,风声里果然混着熟悉的破锣嗓子:“...再搜不出那老道,就把你们村的壮丁全拉去修鹿台!”
鹿台。这两个字让姜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夺梦”系统突然从乱码里挣扎出条信息:“商纣王为博妲己欢心,征发万民修建鹿台,累死的奴隶能填满渭水河...”后面的内容又变成了雪花纹,但这已经足够——独眼将军是想用村民逼他现身。
“操。”他低声骂了句,视线扫过田里那些“山民”——果然个个面黄肌瘦,脚踝上隐约有圈深色的勒痕,是常年戴镣铐的印记。这些根本不是村民,是被抓来的奴隶,用来当诱饵的。
妖兽突然用头撞了撞他的后腰,绿眼睛盯着村东头的草垛。姜尚顺着它的视线望去,草垛后面露出半截麻布裙,有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正往这边看,看见他时吓得一缩脖子,手里的陶罐“哐当”掉在地上,滚出几粒粟米。
这动静惊动了村口的守卫。两个背弓的禁军转过身,铜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谁在那儿?出来!”
姜尚当机立断,拽着武吉扑倒在灌木丛里。妖兽则像道绿影子蹿进密林,只留下几片带血的鳞片——是刚才在溶洞里蹭掉的。禁军骂骂咧咧地走过来踢了踢草垛,没发现异常,又骂骂咧咧地回去了,皮靴踩在陶罐碎片上的声音格外刺耳。
“那丫头...”武吉刚要说话,被姜尚捂住嘴。他看着小姑娘消失在土坯墙后,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这村子里还有没被控制的村民,或许能找到破局的关键。
日头爬到头顶时,村口传来一阵骚动。独眼将军把村长——一个干瘦的老头——绑在槐树上,手里的鞭子抽得噼啪响:“说!那老道到底藏哪儿了?再不说就把你孙女扔锅里煮了!”
树后传来小姑娘的哭声,正是刚才掉陶罐的那个。姜尚摸了摸怀里的青铜令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是梅伯的信物,或许能唬住这些禁军。但风险太大,万一被认出是伪造的(虽然是真的),后果不堪设想。
卢卡斯的政治本能在尖叫:不能感情用事,牺牲少数人保全大局是必要代价。可姜尚残留的记忆里,却浮现出昆仑山巅玄真长老说的话:“道在蝼蚁,在稊稗,在瓦甓,在屎溺。”连蝼蚁都有活下去的权利,何况是人。
两种念头在脑子里打架,疼得他差点咬碎牙。掌心的螺旋印记突然发烫,眼前又闪过那幅透视图景——村西头的磨坊里藏着十几个山民,手里都握着锄头镰刀,墙角堆着捆干柴,像是在准备什么。
“有了。”姜尚突然按住武吉的肩膀,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这憨小子听得眼睛发亮,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转身就钻进了密林。姜尚则深吸一口气,调动“幻影”回溯腿部肌肉,忍着骨头摩擦的剧痛,朝着村口走去。
“站住!什么人?”禁军立刻举起弓,箭头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姜尚故意佝偻着背,咳嗽着掏出青铜令牌:“瞎了你们的狗眼,没看见这是什么?”他把令牌举得高高的,玄鸟纹在阳光下格外显眼,“梅伯大人有令,让我来查探情况,你们这群废物怎么做事的?”
独眼将军果然走了过来,仅剩的那只眼眯成条缝,盯着令牌看了半天,又上下打量着姜尚:“你是谁?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我是梅伯大人新收的门客,”姜尚故意捏着嗓子说话,声音尖得像太监,“前几日刚从朝歌来,你没见过也正常。倒是你,”他突然提高音量,用铜矛指着独眼将军的鼻子,“连个老道都抓不住,还敢惊动大人的贵客?”
这话戳中了独眼将军的痛处。他脸色变了变,却没发作,只是冷哼一声:“那老道狡猾得很,藏得比兔子还深。既然是梅伯大人的人,就随你折腾吧,别耽误了我的事就行。”
姜尚心里松了口气,表面却依旧趾高气扬:“放心,不出半个时辰,我就让他原形毕露。”他故意往磨坊的方向瞥了一眼,“先把这老头放了,吓到贵客怎么办?”
独眼将军犹豫了一下,还是挥手让人解开村长。小姑娘立刻扑进爷爷怀里,哭得更凶了。姜尚看着他们祖孙相拥的样子,突然觉得喉咙发紧——这场景像极了莱茵联邦轰炸后的废墟里,那个抱着死去孙女痛哭的老太太。
就在这时,磨坊突然燃起浓烟,紧接着传来几声惨叫。独眼将军脸色大变,拔腿就往那边跑,十几个禁军也赶紧跟上去。姜尚趁机对村长使了个眼色,又指了指密林的方向。这老头倒是机灵,立刻拉着孙女往树后躲。
“动手!”姜尚大喊一声,铜矛朝着离得最近的禁军捅过去。这一下又快又狠,正扎在他的腰眼上。禁军惨叫着倒下,鲜血溅了姜尚一脸,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下巴的白胡子上,像开了朵诡异的红花。
磨坊那边也乱成一团。武吉带着山民冲了出来,锄头镰刀劈头盖脸地往禁军身上招呼。瘦竹竿不知从哪儿摸出个火把,点燃了早就准备好的干柴,浓烟滚滚,把半个村子都罩住了。
独眼将军气得哇哇大叫,却被浓烟呛得睁不开眼,只能胡乱挥舞着铜刀。姜尚瞅准机会,调动“幻影”回溯腕力,铜矛带着风声刺向他的独眼——这一下要是中了,就能彻底解决这个麻烦。
可就在矛尖离独眼将军只有寸许的时候,姜尚突然偏了偏手腕,铜矛擦着他的耳朵扎进地里。卢卡斯的理智战胜了冲动:留着他还有用,能通过他摸到梅伯的底细。
“你敢暗算我!”独眼将军反应过来,挥刀就砍。姜尚赶紧后退,后腰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过——灵力彻底耗尽了。他踉跄着差点摔倒,幸好被赶过来的武吉扶住。
“师父,快走!”武吉架着他往密林跑,瘦竹竿和山民们断后。妖兽不知什么时候冲了出来,正咬着个禁军的脖子甩来甩去,绿眼睛里满是凶光。
跑出村子很远,姜尚才喘着气停下来。山民们已经散去,村长带着孙女来道谢,还塞给他们半袋粟米和几块麦饼,饼硬得能硌掉牙,却散发着诱人的麦香。
“恩人慢走,”老村长突然跪了下来,磕了个响头,“这是我们村最后的粮食了,您别嫌弃。要是不嫌弃,就到村里歇歇脚吧?”
姜尚看着他眼里的感激,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这老头明明知道他们是麻烦,却还是愿意伸出援手,而自己刚才却在盘算着怎么利用他们。卢卡斯的实用主义和姜尚的道德感再次碰撞,疼得他直抽冷气。
“不了,”姜尚扶起老村长,把粟米递了回去,“我们还有急事,这些粮食你们留着吧。”他又掏出那枚青铜令牌,塞到老村长手里,“要是梅伯的人再来找麻烦,就把这个拿出来,或许能保你们一命。”
老村长千恩万谢地走了。姜尚看着他们祖孙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里,突然觉得很累,比打了场仗还累。他靠在树上,看着武吉和瘦竹竿分食那块硬麦饼,孩子则抱着妖兽的脖子咯咯笑,绿眼睛的妖兽居然任由他摆弄,像只温顺的大猫。
“师父,咱们接下来去哪儿?”武吉嘴里塞满饼,含糊不清地问。
姜尚抬头望向西方,夕阳把天空染成了血红色。那里是西岐,是周文王所在的地方,也是他实现野心(或者说完成使命)的起点。但他知道,这条路不会好走,梅伯的追杀、阐教截教的纷争、周王室的内部矛盾...像一张张网,正等着他钻进去。
“往西走。”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掌心的螺旋印记还在隐隐发烫,“去会会那位周文王,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块当明主的料。”
武吉欢呼一声,扛起柴刀就往前走。瘦竹竿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怀里的硫磺粉袋晃来晃去。只有妖兽蹲在原地,绿眼睛盯着姜尚,像是在做什么决定。
“还愣着干什么?”姜尚踢了它一脚,却被它用头蹭了蹭手心,痒痒的。他突然笑了,这头妖兽倒是比人靠谱。
山风穿过树林,带着远处村庄的炊烟味。姜尚深吸一口气,感觉胸腔里的灼痛感减轻了些。不管前面有多少麻烦,至少现在,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这感觉很陌生,却又异常踏实,像漂泊多年的船终于找到了锚地。
只是他没看到,老村长在他们走远后,悄悄把青铜令牌扔进了火堆。火苗舔舐着玄鸟纹,发出滋滋的声响,像在嘲笑这场精心设计的骗局。而在密林深处,独眼将军正咬着牙看着这一切,手里攥着半块沾血的麦饼——那是从姜尚刚才站过的地方捡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