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的疼像条毒蛇，缠得姜尚直冒冷汗。他趴在临时搭的榻上，听着外面传来的编钟响——文王正在设宴款待百官，庆祝他这个“国师“走马上任。武吉蹲在旁边捣药，石臼里的草药糊发出腥甜的气味，混着窗外飘来的酒肉香，让他胃里一阵翻搅。
“师父，姬叔度那小子又来了。“武吉突然压低声音，柴刀在石臼沿上蹭出火星，“手里还拎着个匣子，看着就没好事。“
姜尚没回头，指尖在榻沿上划着圈。他比谁都清楚姬叔度的来意。祭坛上那出“撒豆成兵“漏洞百出，明眼人都能看出破绽，更别说心思缜密的文王。这宴会是鸿门宴，那匣子说不定就是送他上路的“礼物“。
“让他进来。“姜尚深吸一口气，悄悄调动灵力。“幻影“在体内游走，像条不安分的蛇，他试着将左肩的伤口回溯到受伤前的状态，剧痛瞬间刺得他眼前发黑，伤口处的皮肤像被火燎过似的发红，却真的止住了血。
这能力越来越顺手了。姜尚心里冷笑，却也泛起一丝恐惧。每次使用“幻影“，都像在透支生命，就像莱茵联邦的国债，欠得越多，崩盘时摔得越惨。可眼下，他没得选。
姬叔度推门进来时，青铜匣子里的血腥味差点把姜尚熏晕过去。那里面装着颗人头，发髻上还插着根骨簪——是昨天从祭坛跑出来的西戎死士，眼睛瞪得滚圆，像两颗烂核桃。
“父王让我送给老先生的。“姬叔度把匣子往榻边一放，酒气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这畜生居然是商国派来的细作，想借西戎之手刺杀父王。“
姜尚盯着人头的脖颈处，切口平整，是周人惯用的青铜剑造成的，根本不是死士自毁的痕迹。这谎编得也太敷衍了，当他是傻子？
“商国倒是挺闲。“姜尚摸了摸下巴，故意装傻，“放着好好的王位不坐，跑来管西岐的闲事。“
姬叔度的眼睛亮了亮：“老先生也觉得是商国干的？好多大臣还说是您搞的鬼，想趁机邀功。“
来了。姜尚心里冷笑。这才是正题——试探他的底细，看他是不是商国的奸细。他突然咳嗽起来，捂着伤口哎哟哎哟地叫：“哎哟...老骨头不经折腾...要是商国真要杀大王，我这伤岂不是白受了？“
这招以退为进果然管用。姬叔度的脸色缓和了些，还假惺惺地帮他掖了掖被角：“老先生说笑了，谁不知道您是忠臣？“他话锋一转，突然凑近，“对了，父王让我问问您，下一步该怎么对付商国？“
姜尚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要逼他站队？支持伐商，会被当成激进派；反对，又会被当成懦夫。他瞥了眼匣子里的人头，突然有了主意。
“对付商国？“姜尚笑了，指了指人头，“简单。把这颗脑袋挂在城楼上，再派人去商国说，是西戎细作想挑拨离间，被我们识破了。“他故意顿了顿，看着姬叔度的眼睛，“既给了商国台阶下，又能震慑西戎，一举两得。“
这话其实是“夺梦“推演出来的最优解。商周实力悬殊，现在开战等于自杀，不如先稳住商国，集中精力收拾西戎。姬叔度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愣了愣才点头：“老先生高见。“
送走姬叔度，姜尚立刻坐直了身子。刚才那番话只能拖延时间，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他掀开被子，从枕下摸出块龟甲——是昨天从祭坛捡的，上面的裂纹像张地图。
“夺梦，推演脱身之计。“姜尚在心里默念。虚拟屏幕突然在眼前炸开，无数数据流像瀑布似的倾泻而下：
“方案一：伪造商国密信，嫁祸给反对伐商的大臣，借文王之手清除异己。风险：78%。成功率：32%。“
“方案二：利用西戎祭司的势力，挑起周人与西戎的战争，趁乱逃离。风险：91%。成功率：15%。“
“方案三：揭示'撒豆成兵'的真相，以坦诚换取文王信任。风险：56%。成功率：68%。“
姜尚皱起眉头。这些方案要么太冒险，要么太天真。他最清楚，权力场上没有坦诚，只有利益交换。他需要的是一个能让文王离不开他的理由，一个无法替代的价值。
“检索周人当前最大的困境。“姜尚下令。屏幕上的数据流瞬间重组，浮现出三个大字：
“粮。“
姜尚的眼睛亮了。他差点忘了，周原去年遭了蝗灾，粮食储备见底，再过两个月就要断粮。这才是文王最头疼的事，比商国的刺杀重要百倍。
“有了。“姜尚拍了下大腿，疼得龇牙咧嘴却笑出了声。他想起“夺梦“里的现代农业技术，虽然不能凭空变出粮食，却能提高亩产——深耕、堆肥、选种，这些简单的法子，搁在商周就是增产的秘诀。
只要能帮周人解决粮食问题，别说区区刺杀嫌疑，就算他真是商国的奸细，文王也得掂量掂量。毕竟，饿肚子的滋味可比被刺杀难受多了。
正琢磨着，就听见外面传来争吵声。瘦竹竿被两个卫兵架着，绸衫被扯得稀烂，嘴里还在念叨：“我是国师的弟子...放开我...君子动口不动手...“
“怎么回事？“姜尚皱眉。这蠢货又惹什么麻烦了？
“这小子在粮仓外面鬼鬼祟祟的。“卫兵把瘦竹竿往地上一推，手里拿着个布包，里面装着把麦种，“还偷了王室的麦种！“
姜尚心里咯噔一下。这蠢货难道也想到了改良粮食的法子？他刚想发作，突然看见麦种里混着些黑色的颗粒——是去年的蝗卵！这小子是想把蝗卵放进粮仓，毁掉周人的存粮？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差点忘了，瘦竹竿是西戎祭司安插在他身边的棋子！祭坛上那个没中“豆魇“的死士，恐怕就是这小子放进来的！
“你想干什么？“姜尚的声音冷得像冰。他调动“幻影“，将听觉回溯到极致，能听见瘦竹竿的心跳声，乱得像面破鼓。
瘦竹竿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想让你死！“他突然从怀里掏出把骨刀，直扑姜尚面门，“祭司说了，只有你死了，西戎才能复兴！“
这变故太快，连武吉都没反应过来。姜尚想躲，可左肩的伤口突然剧痛，灵力像被堵住的溪流，怎么也调动不起来。眼看骨刀就要刺进喉咙，一道绿影突然从窗外窜进来，狠狠撞在瘦竹竿身上——是人面妖兽！
那畜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回来了，绿眼睛里满是凶光，一口咬在瘦竹竿的脖子上，血喷得满地都是。瘦竹竿的惨叫声戛然而止，眼睛瞪得滚圆，手里的骨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你怎么回来了？“姜尚又惊又喜。他明明把这畜生藏在城外的山洞里。
人面妖兽蹭了蹭他的腿，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爪子上还沾着些羽毛——是西戎祭司的信使，看来这畜生一路跟着信使回来的。
武吉目瞪口呆地看着妖兽，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对着妖兽连连磕头：“仙兽显灵...仙兽显灵...“
姜尚没理他，只是盯着瘦竹竿的尸体。骨刀上刻着个螺旋印，和西戎祭司的烙印一模一样。这蠢货到死都不知道，他只是祭司的一颗棋子，一颗随时可以牺牲的弃子。
“把尸体处理掉。“姜尚挥挥手，心里却翻江倒海。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比想象中危险得多。西戎祭司、商国细作、周王室的猜忌，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慢慢收紧。
而他手里的筹码，只有半吊子的现代知识和时灵时不灵的灵力。这盘棋，越来越难下了。
“夺梦，推演粮食增产方案。“姜尚在心里默念。屏幕上的数据流再次涌动，这次却清晰了许多：深耕需用改良农具，堆肥需收集人畜粪便，选种需筛选饱满颗粒...每一步都需要人力、物力，需要说服固执的周人，需要对抗保守的旧势力。
难，却不是不可能。
姜尚摸了摸左肩的伤口，那里已经不疼了，“幻影“的回溯让皮肤恢复了光滑，像从未受过伤。但他知道，有些伤口是看不见的，比如卢卡斯对权力的渴望，比如姜尚对天道的敬畏，比如他对这个时代既恐惧又迷恋的矛盾。
这些撕裂感像无数根线，缠绕着他的灵魂，让他既痛苦又清醒。
“师父，外面吵起来了！“武吉突然闯进来，脸色煞白，“好多大臣拿着家伙堵在门口，说您私藏妖兽，是不祥之人，要烧死您祭天！“
姜尚笑了。该来的总会来。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告诉他们，我在粮仓等他们。“姜尚抓起榻边的青铜匕首，往外面走去。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72岁的背影在地上拉得很长，却异常挺拔。
他要去下一盘更大的棋，用麦种当棋子，用周原当棋盘，赌上自己的性命，也赌上这个时代的未来。
灵力在体内缓缓流淌，像条即将汇入江海的溪流。姜尚知道，从走出这个房间开始，他再也回不去了——无论是莱茵联邦的元首卢卡斯，还是昆仑山的修道者姜尚，都将在这场名为“生存“的博弈中，蜕变成一个全新的存在。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