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意思是,让大姑娘认真准备,咱们谢家能不能一举登天,就看这回的东宫选秀了!”
……
听着全妈妈的话,张闻音蹙了蹙眉头。
浮华梦一场,明明斩首的铡刀就立在眼前,谁曾想脑袋落地再睁眼时,就回到了十七年前。
外头喜鹊登枝,听松居上下都跟着与有荣焉。
唯独张闻音有些恍惚。
她知道自己这是重生了……
“日前老夫人供奉的长明灯上就结了如莲花般的灯芯,是大大的吉兆,还以为是大爷要得提携呢,没成想竟是大姑娘,到底是大夫人运道好,如今咱们府里谁提到大姑娘不说上一句,时来运转,是天生的贵人命……”全妈妈说的热闹,清瘦的脸颊上眉飞色舞的厉害,一双狡猾的眼眸此刻全是恭维。
站在张闻音身后的丫鬟橘夏看着她那副嘴脸,心中不屑的很。
从前还日日说她们大房无子是怪大夫人福薄呢,而今倒是谄媚起来了。
沉默的看着那璨金帖子上明晃晃地落着女儿谢云岫的名字,张闻音脑子里一片嗡鸣,眸色沉了又沉,再看全妈妈的时候,脸色可不大好。
“选秀的日子可是定在四月十六?”
“是是,还有月余的时间呢,老夫人说来得及启程去上都就是。”
全妈妈说完,眼神若有似无的瞥向了旁边的大丫鬟杏薇,怎么这大夫人反应不太对劲啊?
此等喜事,不该是满门欢庆吗?
廊下,屋内。
丫鬟婆子们也站了一大堆,自她们到听松居当差后,还是头一次这么热闹,若真是从大房走出去一位当朝太子妃,那她们这些人可就要高人一等了!
人人喜色跃然脸上,唯独张闻音后背生凉。
四月十六……
果然和前世的日子一模一样。
彼时各郡县的待选秀女云集上都,她的女儿在其中一非出身最好,二非姿色最佳,怎么东宫那一位偏巧就能挑得上呢?
从前以为是天降鸿运,直到铡刀落下的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一家不过是被人拿去做局的替死鬼罢了。
否则以谢家这八品官员的出身,如何能成为垣朝炙手可热的外戚门户?又如何能养出那些个骄纵不成器的祸害,以致于招来灭门之祸!
一想到这里,张闻音便觉得心头酸涩。
“大夫人,大夫人?”
杏薇唤了唤,张闻音回神看向她之时,眼眶也跟着有些刺刺的疼。
她与橘夏打小就跟在自己身边,最是忠心不二,前世为了自己不惜与狱卒搏命,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张闻音沙哑着声音吩咐了一句。
“知道了,杏薇,替我送送全妈妈。”
“是,大夫人。”
话落,杏薇转身拿了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就递到了她手里笑说,“让全妈妈费心跑一趟了,这样的好事咱们听松居上下自然会全力以赴的。”
大房虽然不得老夫人看重,但出手一向阔绰。
全妈妈不着痕迹的接过杏薇手里的荷包,而后就伏了伏身子,恭敬道,“既如此,那老奴就去回禀老夫人。”
“全妈妈慢走。”
春日和煦,外头阳光正好。
张闻音就坐在东窗之下,点点斑驳透进来映衬得她愈发白嫩娇软,杏眼皓齿,纤纤身量,哪怕女儿都已经年过十三,她看上去还是像个刚成亲不久的小娘子,姿色堪称一绝。
但此刻,她脸上却毫无血色。
杏薇看她这样,莫名有些心慌,而后就对着众人挥了挥手。
“行了,都快些回去当差吧,这种时候可不能让人挑出咱们听松居的错来!”
“是。”
丫鬟婆子们连连应声后便规矩散去。
寝屋内就只剩主仆三人。
怕屋里闷,杏薇撑了杆子让春风透进来,随后又递了一盏蕊花露过去。
“大夫人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生了那么多汗?可是热了?”
张闻音摇摇头,内心波涛汹涌。
【母亲,我好恨,若是当年没有被选中,那今日这些苦女儿是不是就不用受了?】
这话,反反复复的萦绕在张闻音的心头。
十七年。
女儿成为太子妃的这些年里,被蹉跎得不成人样。
本该明媚如朝阳的脸颊上满是疲惫,看着她被那所谓的深宫规矩,贤德端庄的名声,和谢家上下的肆意挥霍拖累至此,张闻音拳头攥得生紧。
【谢家走到今日全是咎由自取,女儿原想着他们会知错就改,现而今才明白,不过都是些贪得无厌,蠢出生天的货色……女儿这一去,只怕昌国公府的荣耀也就到头了,母亲……别再为了谢家这些吸血的蚂蝗付出,你便是如我一样赔进去一条命,她们也不会感激就是!】
前世,女儿孱弱的交代着身后事,等她撒手离去后挥向谢家的屠刀就开始了。
十六条大罪落下来,满门无一生还。
从前昌国公府有多风光,如今就有多凄惨,想起这些,张闻音手里的蕊花露显然没端住,还好杏薇眼疾手快的接着,否则定是要烫伤她的。
“大夫人,可是太烫了些?奴婢这就去镇凉!”
杏薇正准备转身呢,却被张闻音喊住。
只见她额发间冒出些细汗,整个人失去了往日的灼灼风华,暮气沉沉的样子宛如老妇一般,满眼严肃的直接问道。
“我记得周家的赏花宴是定在明日,贺礼都备好了吗?”
“早备下了,三小姐特意让人送了信来提醒咱们周老夫人和周大夫人的喜好,所以奴婢从库房挑了两件秘色瓷瓶,正合适。”
赏花宴,送瓷瓶倒也合情合理。
“我记得爹爹之前送来过一个玲珑佛手香囊,把那个也找出来吧,我有用处。”
“是,大夫人。”
若她没记错,此次周家办的赏花宴上会有一位贵人到场,既不想要灭门之祸重现,那便从源头上彻底杜绝的好。
只要女儿不入宫,那么谢家就永远都只是偏居睦州的小门户了。
想到此处,张闻音深吸一口气。
她原本生得就是张芙蓉面,往日里春风和煦之时自然是谢家上下最惹眼的一抹俏丽,但今日却不同从前,眉宇间挂着的皆是严肃,神情也并非玩笑。
见此,旁边站着的杏薇也生了些疑惑。
好端端的一桩喜事,怎么大夫人却跟如临大敌似的?不等她开口,外头就有人打了帘子喊道,“夫人,大姑娘来了。”
“快,让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