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正门,马车已经停稳。
“姑娘,到了。”
椿萱唤了一声,车内没回应,她又提高音量。
“已到了侯府,姑娘快下车吧!”
帘布仍旧纹丝不动,椿萱凑近也没听见声音,她正要登车去叫宋禧棠。
忽有一阵疾风从她身后刮过,椿萱回头看清来人,低头行礼,“奴婢见过世子。”
晏以昭脸色苍白,手掌心的血还未止住,顺着指尖滴淌,印染了月白袍袖。
这抹红色,刺眼得厉害。
世子竟受伤了,椿萱紧张道:“您、您的手.....”
“她人呢?”
椿萱忙指着身边的马车,“世子,姑娘许是睡熟了,我这去叫她。”
晏以昭看她一眼,一把拂开她,婢女被带倒在地。
椿萱趴伏在地瑟缩着,世子那凌厉的眼风,像是要取人性命。
晏以昭跨上马车,就见宋禧棠整个人已栽倒在身边三层的梨木食盒上。
女子阖着双眼,青丝散乱,单薄的身子一动不动。
他呼吸急促,不知是因为与她痛感相连,还是心绪不平。
晏以昭指尖微微颤抖,将宋禧棠瘫软的身子扶起,发现她的脸浮肿得厉害。
食盒上的如意纹清晰印在她脸上,裸露在外的肌肤浮现一大片红疹,脖颈还有好几道抓挠的指痕。
致敏症状明显,哪里是睡熟了,这是晕过去了。
他鼻翼翕动,眸光冷凝,抬手逐层掀开食盒。
每见一层里边的菜色,他的眉目就更冷一分。
宋家人想试探她的身份,竟用这种手段,给她吃会致敏的食物。
晏以昭目光阴冷,用手指轻触她脸上的红疹,刺痒之感立时传遍他的全身。
他轻拍她面颊,低声唤着。
“禧棠。”
声音温存,眉眼间尽是怜惜。
可惜此时的她,听不见,也看不到。
宋禧棠软塌塌地靠在他肩上,依旧没有意识。
此时,雍宁侯和长公主得知世子受伤的消息赶来门口,就见晏以昭怀抱一个姑娘,神色不虞地下了马车。
雍宁侯盯着他还在渗血的左手,不敢置信地问:“这真是你三叔伤的?”
下人来报,说三爷手里举着短刃要行刺世子,世子受伤。
自家三弟是什么底子,雍宁侯清楚的很,晏承松就是练武废材,他能伤得到晏以昭这个根骨绝佳的习武之人?
但刚才只有三弟与世子有接触,除了是他,还能是谁。
雍宁侯犹在惊疑不定,长公主却第一时间看着晏以昭怀中的人。
那姑娘面肿难辨,她端详片刻认出后,眼中精光乍现。
晏以昭没理会他们,径直走向侯府大门,抱着她疾步回到了棠溪阁。
*
床帐低垂。
晏以昭立于床前,目光穿透轻纱,落在锦被隆起的人身上。
宋禧棠带着红疹的手腕搭在明黄迎枕上,步留行请来的大夫正在闭目诊病。
看诊过程很迅速。
因晏以昭将她刚才食用的致敏菜色都细致告知,知道这病因何而起,就不难治。
大夫收回手,从药箱中拿出一个白色瓷瓶,里边装着药丸。
他叮嘱道:“连用七日,即可缓解症状,但还需姑娘自己忌口,这半年都不可再吃发物,致敏之物更是碰都不能再碰。”
晏以昭颔首,接过瓷瓶。
“出去吧。”
大夫犹豫道:“世子手上的伤......”
晏以昭眸光没有丝毫偏移,依旧望着床上的女子。
“无碍。”
步留行引着大夫出去后,晏以昭撩开纱帐,看着睡梦中蹙眉的人,他打开瓷瓶的塞子,将一粒红色丹药贴在她的唇瓣。
可宋禧棠的唇齿闭得很紧,就像蚌壳,怎么都撬不开。
晏以昭钳住她的下巴,本想用力迫她张嘴,但指尖碰触到她柔软的唇时,又变了主意。
这痛,两人共生。
服药,两人都用,是否会更有效?
冰凉且硬实的药丸,在二人的舌尖缓缓化开。
苦涩中,犹带着一点回甘。
这点甜,足够令清醒的人沉沦下陷......
宋禧棠半梦半醒,她出现在一片无人的荒山之中,这处漫山遍野长满了带刺的仙人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把她扎得体无完肤。
她痛痒的厉害,眼前忽然出现一棵松树,她连滚带爬地抱上去,手脚并用地紧紧缠住。
松声谡谡,间或水声淙淙。
那树身沁凉,熨帖着她每一寸痒痛,抱着真舒坦。
不多时,宋禧棠就发现这松树凝结出琥珀色的温热脂液,先是裹住她的唇,令她口不能言。
慢慢的,将她全身紧紧覆住,四肢的气力,寸寸被卸去。
她在梦中也合上了眼睛,安稳地睡了过去。
待到宋禧棠清醒时,她又热又渴。
“水......”
说话时,还觉得嘴角干裂得疼痛,“哪位行行好,给我口水喝。”
外间的椿萱听到声音,忙端来一杯温热的水。
宋禧棠将眼睛睁开个细缝,不是她不想睁大,而是只能到这个程度。
她想坐起身,却发现自己被缠成一个粽子,声音有点哑地道:“这是怎么回事儿,算了,先给我水喝。”
椿萱扶起她,就着婢女的手,宋禧棠将一杯水饮尽,润了润干涸的唇瓣后,她才问:“为什么要把我绑起来?”
椿萱回道:“怕您抓挠身上的疹子。”
疹子?
宋禧棠让椿萱给自己解开绳结,将自己从被褥中解救出来,她的身上果然有不少连成片的红疹。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自己附魂在别人身上,为何还会出现过敏之状?
椿萱服侍她用清水洗脸后,摆上早膳,面前全部都是清淡的菜色。
宋禧棠想起一事,忙问:“我昨日带回来的食盒呢?”
椿萱回道:“已经扔了。”
宋禧棠瞬间拍案而起,气鼓鼓地道:“扔了?谁准许你扔我的东西。”
就算她不能吃,喂些流浪的狗儿猫儿的也好。
见她真的动气,椿萱小心地道:“是世子吩咐的,不许您再碰。”
晏以昭命人扔掉的?那.....
没事了。
宋禧棠不敢生事,屁股乖巧落回椅上。
椿萱给她添了一碗清淡的白粥,道:“您昨天晕过去了,是世子亲自到府门口接您,将您抱回屋中。”
宋禧棠执筷子的手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