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擎天之约(1 / 1)

吴慧几乎一夜未眠。

湿透的衣物像一层冰冷的茧裹在身上,寒意早已侵入骨髓,却远不及心头的恐慌来得刺骨。那张印着“擎天大厦顶层”的名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被她紧紧攥在手心,几乎要嵌进皮肉里。三十万,病危通知,养母苏玉兰在抢救室苍白脆弱的脸庞……这些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疯狂旋转,最终都化为一个冰冷的声音:别无选择。

天刚蒙蒙亮,暴雨已歇,只留下湿漉漉的城市和铅灰色的沉重天空。吴慧穿着唯一一套还算整洁的旧牛仔和洗得发白的T恤,头发勉强擦干,胡乱地扎在脑后,露出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她站在擎天大厦那高耸入云、光可鉴人的巨大玻璃幕墙下,渺小得像一粒随时会被碾碎的尘埃。

旋转门无声地滑开,一股混合着昂贵香氛与冷气的强大气流扑面而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大理石地面光洁如镜,倒映着璀璨的水晶吊灯和她自己局促不安的身影。衣着光鲜、步履匆匆的精英们穿梭其间,投来的目光或漠然,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轻蔑。吴慧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攥紧了那张救命稻草般的名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请问…去顶层…”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被大厅里低沉的背景音乐淹没。

前台妆容精致的女人抬起眼皮,视线在她身上廉价的衣物和难掩的疲惫上短暂停留,随即落在她递过来的名片上。看到“陆沉舟”三个字时,女人眼中掠过一丝极快的惊讶,迅速被职业化的恭敬取代。

“请跟我来,吴小姐。”她的声音温和有礼,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

没有登记,没有询问,女人直接将她引向一部需要特殊权限的、镜面般光洁的专属电梯。电梯内部是冰冷的金属色调,光滑得能映出人影。门无声关闭,失重感骤然袭来。吴慧看着楼层数字飞速跳跃,心脏也跟着狂跳不止,仿佛要挣脱胸腔的束缚。每一层上升的数字,都像在将她推离熟悉的世界,推向一个未知的、充满危险的深渊。

“叮。”

一声轻响,如同审判的钟声。电梯门无声滑开。

顶层。

扑面而来的是一种近乎真空的寂静。与楼下的喧嚣繁华截然不同,这里空旷、冷寂,光线被巨大的落地窗过滤成一种没有温度的灰白色。脚下是触感柔软却冰冷昂贵的深灰色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脚步声,更添压抑。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与皮革混合的冷冽气息,拒人于千里之外。

巨大的空间被极简的设计分割,视野尽头,是一张庞大得如同王座般的黑色办公桌。它背对着几乎占据整面墙的落地窗,窗外是灰蒙蒙的、尚未完全苏醒的城市天际线,云层低垂,如同凝固的铅块。

一个人影就坐在那张办公桌后的高背椅里。

逆着光,只能看到一个挺拔冷硬的剪影轮廓。他仿佛与这冰冷的空间融为一体,是这寂静王座的中心,也是所有压迫感的来源。阳光(或者说天光)从他背后巨大的落地窗涌进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模糊而威严的光晕里,看不清面容,只有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在整个空间,让吴慧的呼吸都变得困难。

陆沉舟,那个昨夜在暴雨中递给她名片的冷峻男人,此刻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塑,垂手肃立在办公桌侧前方,眼神低垂,仿佛与背景融为一体。

吴慧感觉自己像是误入猛兽领地的猎物,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薄冰之上。她强忍着转身逃跑的冲动,一步一步,朝着那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心走去。每一步,地毯的柔软都像是在提醒她此地的奢华与自身的格格不入。

终于,她在距离那张巨大的办公桌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手心全是冷汗。她甚至不敢抬头直视那片背光中的阴影。

“吴小姐。”一个声音响起,低沉、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冰冷的金属相互摩擦。正是从那张背光的王座传来。

吴慧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她没有回答,或者说,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

“啪嗒。”

一声轻响。一份装订整齐的、厚厚的文件被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随意地推到了桌沿。那只手在逆光中显得异常白皙,带着一种养尊处优的精致感,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

“看看这个。”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谈论天气。

吴慧的目光被那份文件吸引。她迟疑地、近乎僵硬地挪动脚步,上前拿起那份还带着淡淡油墨气息的纸张。纸张的触感冰冷而厚实,带着沉重的分量。

标题是冷冰冰的黑体字:《特殊劳务雇佣协议》。

她的目光急切地向下扫去,掠过那些繁复的法律条文和术语,寻找着能救母亲的关键字眼。终于,在密密麻麻的条款中,她捕捉到了那冰冷的希望:

甲方(王凌先生)义务:

承担乙方(吴慧女士)指定亲属(苏玉兰女士)一切疾病相关的医疗费用、手术费用、康复疗养费用及最高标准的护理费用,直至其完全康复或达到医学认定的稳定状态。

一次性清偿乙方名下所有个人债务(清单详见附件三)。

在协议有效期内,为乙方提供位于栖霞山王家别墅的固定住所及满足其基本生活所需。

乙方(吴慧女士)义务:

自本协议生效之日起,乙方需完全遵照甲方要求,模仿并扮演特定对象(沈清漪女士)的言行举止、生活习惯、穿着风格、兴趣爱好等(具体行为规范详见附件一:《模仿细则》)。

乙方需无条件服从甲方在公众场合及私人场合的一切安排,履行作为“沈清漪女士”替代品的职责,包括但不限于陪同出席社交活动、应对媒体、满足甲方情感需求等。

乙方需严格保密本协议所有内容及沈清漪女士相关信息,不得向任何第三方透露。

协议期限:贰年。自签字之日起生效,至期满或甲方单方面宣告终止时自动失效。

乙方在协议期内,需完全放弃个人身份标识,成为“沈清漪女士”的影子。一切解释权归甲方所有。

“沈清漪”……模仿……扮演……替代品……影子……

这些冰冷的字眼如同淬毒的针,一根根扎进吴慧的眼里,刺进她的心里。她仿佛看到自己穿上不属于自己的华服,戴上不属于自己的面具,抹杀掉“吴慧”这个名字下所有的喜怒哀乐、棱角与光芒,彻底变成另一个人的复制品,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

两年!七百多个日夜!

为了妈妈……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捏着文件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纸张的边缘几乎要被撕裂。她的身体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和愤怒。眼眶发热,有什么东西拼命想涌出来,却被她死死咬住下唇,硬生生逼了回去。不能哭,至少不能在这里哭。

“做她的影子,两年。”背光中的男人(王凌)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交易,“换你母亲活命,和债务清零。”

他微微向前倾身,那张一直隐没在阴影中的脸终于被窗外的天光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俊美得近乎锋利,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下颌线条绷得如同刀削。然而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同寒潭,里面没有任何温度,只有审视和掌控一切的冷漠。他看着吴慧,像是在评估一件即将成交的商品。

“签了它,”他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发出清脆的叩击声,如同最后的判决,“或者,带着你母亲的病危通知离开。”

空气凝固了。

吴慧的视线模糊在冰冷的文字和王凌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眸之间。养母插着呼吸管的样子,医院催缴单上触目惊心的数字,自己如影随形的债务……与那份协议里冰冷的“替代品”、“影子”的字眼激烈碰撞。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是煎熬。最终,那深入骨髓的绝望和对母亲唯一的眷恋,压垮了所有的自尊与恐惧。

她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以及被绝望淬炼出的孤注一掷的决绝。她甚至没有再看王凌一眼,仿佛他只是执行这场交易的冰冷机器。

她拿起桌上那支沉甸甸的、笔尖闪烁着冷光的签字笔。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

笔尖落在乙方签名处。

她的手在剧烈地颤抖,不是因为犹豫,而是因为一种生理性的、无法控制的悲恸和屈辱。一滴积蓄已久的泪,终于挣脱了束缚,悄无声息地滑落,“啪嗒”一声,砸在签名处洁白的纸面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模糊了刚刚写下的“吴”字的第一笔。

但她没有停顿,也没有擦拭。只是死死咬住下唇,用力到尝到了血腥味,一笔一划,用尽全身力气,在那片泪痕之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吴慧。

最后一笔落下,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她松开笔,那支昂贵的笔在桌面上滚落,发出轻微的声响。

陆沉舟适时地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收走了那份承载着巨大屈辱与交易的协议。

王凌的目光扫过那被泪水晕染的签名,眼底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涟漪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又恢复了那深潭般的冰冷。

他靠回椅背,重新隐入那片代表权势与掌控的背光阴影里,只留下一个模糊而强大的轮廓。声音如同来自云端,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陆沉舟,送吴小姐去‘新家’。”

他顿了顿,冰冷的视线似乎穿透了阴影,落在吴慧身上。

“记住你的身份——从现在起,你只是‘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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