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
花宿眠被空青雀跃的声音唤醒,她的意识尚未完全清醒,便听得小丫头高兴地嚷道,
“小姐,温旋将军来信了。”空青献宝似的递上刚从信鸽脚环取下的纸条。
花宿眠揉了揉惺忪睡眼,展开纸条。目光扫过前几行,忍俊不禁的笑意便在她唇边漾开,随即化作一声清晰的轻笑。
“小姐?”空青好奇地凑过脑袋,看清那龙飞凤舞的字迹后,兴奋得龇牙咧嘴:“活该!让那沈玉山见异思迁,这下遭报应了吧!”
温旋的字迹飞扬跋扈,几乎能透过纸看见她眉飞色舞的模样:
“大快人心!军情处的诸位同僚回去后一顿合计,今日早朝便参了沈玉山一本,说他无视先皇后亲赐的婚约,竟敢当街与不明女子搂抱厮混,藐视皇家威严。皇上看完折子脸都气绿了,当场就派人追回了授官的旨意。听说沈玉山还被平阳侯请了家法,一顿好打,如今正瘫在床上呢。”
花宿眠指尖捻着薄薄的信纸,唇角笑意未散。沈玉山封官是他势力扩张的起点,她便从这开始了断。
这,才刚刚开始。
“小姐,这儿!”空青指着字条尾句,“温旋将军说,让你别忘了跟那位好看的道长套套近乎,她还等着道长做法呢!”
真是的,花宿眠无奈叹气,提笔写下:“我已知晓,您的吩咐我定会办到。”
还套近乎呢,霁渊对她的怀疑都能写满一本《道德经》了。
事实也真如花宿眠料想,半个时辰后,那三人就回信内容,对她产生了深度怀疑。
她是哼着轻快小调去给银戟复诊的。
心情正好,步履也轻盈,哪知还未进门,就结结实实吃了个下马威。
“银戟发了高热,疑是疫病,宿眠姑娘请回吧。”
霁渊拦在门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光线,眼里没有了细碎的暖意,反而像覆了一层碎冰,比初见时还要陌生。
花宿眠仰着头,执拗道:“道长不是大夫,何以出此结论,我还是去细细查看一番才对。”
“里头已经有大夫了。”霁渊不为所动。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里头适时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囔囔:“哦哟!我都说了你不能动,看,又断了吧,该!”
花宿眠心头微堵,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弥漫上来:“道长这是用完了就扔吗?”
霁渊眼神微闪:“不是,他得了疫病。”
“疫病?”花宿眠秀眉微蹙,不甘心又道:“既是疫病,那便将症状说来听听,我是大夫,有责任防疫。”
霁渊被她问得语塞,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持续高热不退,全身宛若针刺。”说罢,他像是为了增加可信度,又生硬地补上:“金戈也染上了。”
“那还真是好生厉害的疫病。”花宿眠点头。
见她被唬住,霁渊刚要长舒一口气,又闻花宿眠道:“恰好,我治过。道长,我不是说过吗,我对疑症颇有心得。”
骗子,分明就是自己的症状,还骗人说是疫病!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被轻视的委屈涌上心头。她花宿眠气他轻视自己的医术,竟用如此蹩脚的谎言欺骗她。
真当她是庸医吗!
花宿眠不再多言,利落转身。霁渊僵在原地,没有出声挽留。
“公子啊公子,”孙先生不知何时从门缝里探出半张脸,两颗小眼睛滴溜溜转,“你这个谎撒得……啧啧,在莺莺面前,就跟纸糊的一样。她的医术,好着呢。”
他一来就亲眼看了银戟的伤,处理得那叫一个漂亮。饶是他,也没有那般精细的处理手法。
霁渊这谎撒得,不被看出来才怪。
“闭嘴。”霁渊低斥,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烦躁。
他何尝不知道谎言蹩脚,但越蹩脚的谎言,才能让她越生气,越能够趁早离开。朝堂斗争,不是她应该参与的。
“哎哟,糟了!”孙先生忽然一拍大腿,怪叫一声。
“又怎么了?”霁渊蹙眉。
“欸,我忘了!道观旁那片野林子,可是生着不少好药材,莺莺肯定知道,那丫头万一自己跑去找药,”孙先生故意顿了顿,“怎么办呢,山里可是有不少野兽的……”
孙先生话音未落,只觉得一阵疾风掠过。再看,哪里还有霁渊的影子。
孙先生满意地眯起小眼睛,趴在门缝上,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他慢悠悠回头,对上榻上银戟瞪圆的双眼。撇了撇嘴,无辜地摊手道:“这可怪不着我,是公子担心莺莺,非要追去的,跟我无关咯。”
花宿眠是真气着了,但还有理智尚在。
她进山里,是来寻找解霁渊热毒的药——败酱草。
距离霁渊毒发还有九日,她得快快做好药才是。
深山中的古木参天,荫云蔽日,偶尔才能听到鸟雀飞旋的声音。脚下是没过小腿的丰茂野草,每走一步都格外艰难。
自踏入山林起,花宿眠便敏锐地察觉身后有东西跟随。这片山里有野兽她是知道的,前世来此采药尚有霁渊相伴,今生真是物是人非。
花宿眠捏好袖中足足十倍剂量的迷药,只要那东西敢扑上来,她便让它睡到不知天地为何物。
脚下泥土渐湿,空气中也带了水汽,看来是离溪水不远了。
花宿眠步伐逐渐加快,拨开最后一丛灌木,眼前豁然开朗,清澈的山涧旁,一大片嫩黄的败酱草迎风摇曳。
然而,就在她心神稍松的刹那,身后草丛猛然暴动。两人高的巨大黑影,终是按捺不住口腹之欲,猛地朝她扑过去。
“唔!”花宿眠感觉一股巨力撞在后背,五脏六腑都似移了位。她被重重扑倒在地,像是被大石头压住,喘不上气。
她用尽全力抬手,猛地将手中紧攥的药粉扬在野熊脸上。
药粉弥漫,野熊庞大的身躯在山林间横冲直撞,碗口粗的树木被它轻易撞断,惊得鸟雀四散。
花宿眠拼命狂奔,身后是地动山摇般的倾倒声。
忽然,头顶传来不详的断裂声。
花宿眠惊恐抬头,只见一棵被撞断的参天大树,正朝着她当头砸落。
她瞳孔骤缩:不会吧,没死于熊口,反而要丧命于无妄之灾!
千钧一发之际,
青色身影如闪电般在山间飞腾,花宿眠腰间骤然一紧,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猛地向后一带。
天旋地转间,她重重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清冽的草木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花宿眠惊魂未定地抬眼,鼻尖便蹭到了霁渊紧绷的下颌。
他搂着她的腰,锢得死紧,仿佛要将她拦腰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