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启二十三年冬夜，紫宸殿内
烛火如幽魂般在风中颤栗，光影斑驳如破碎的琉璃，投在殿壁之上。太医伏跪于寒玉地砖之上，瑟瑟发抖，冷汗浸透衣襟，背脊似被千斤冰魄压覆，寒意透骨而入。殿中众臣肃立如松，眉间凝霜，空气凝滞如胶，连呼吸声都似能冻结成冰。
龙榻之上，那人面容苍白若雪中僵蜡，双目空洞如枯井，却仍强撑最后一丝神智凝视周遭。
小太监砚秋得令，轻步趋前，指尖如拂蛛丝般托起帝躯，仿佛托着一件碎裂的琉璃盏。又自锦匣中捧出云絮般的软枕垫于帝后，动作轻缓如春风抚雪。宫女旋步而至，盏中参汤氤氲着琥珀色的热气，药香浓烈如实质，凝成一线暖雾。帝唇轻触汤盏，喉间滚动几许，面上竟渐生血色，虽淡薄如晨霞将散，却终为这死寂殿阁添了一丝游丝般的生机。
“砚秋……”帝音如风中残烛，嘶哑低颤，似自九幽传来，“朕已灯油将烬，残焰难续，莫作悲声。趁这口气未散，必要将身后之事剖与尔等……”语中满是不甘与诀别，眸底映着烛影摇曳，恍若窥见幽冥彼岸。
“老二江简安，温谦若玉，沉静如山，自幼勤学不辍，虽无生母庇佑，却养于皇后膝下，德行无亏。朕意立其为储君，众卿可有谏言？”
群臣闻之，心魄皆震，皆知此诏一出，燕京恐生惊涛。然垂首齐应：“臣等谨遵圣命。”
“至于老四……看似纯善如羔，实则心性如狼，手段狠辣藏于稚容。皇后嫡出，血脉相连，若老二继位，陈氏必成掣肘之患。老四骁勇，恰合镇戍之任。年前白玉京奏折已递，赐其闲爵，永驻边陲，无诏不得返京。陈氏一族……须令陈舒阳告老归乡，若留此獠，终为简安心腹之刺”
帝言至此，忽有咳声如碎冰，喘息稍顿，方续道：“罢了，尔等退下吧。朕……该见皇后了。”
殿门吱呀作响，一抹素白身影踏着月光缓步而入。皇后陈氏一袭暗纹宫装，发髻簪着象征后位的凤钗，眉目间凝着冰霜，却强压着情绪屈膝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榻上之人指尖微颤，似想抬手却力不从心。小太监见状忙将玉枕抬高些许，皇帝喉间发出一阵虚弱的咳嗽，气息愈发断续：“皇后...你来了。“
陈氏垂眸掩去眼底锋芒，声音凄婉如泣：“陛下龙体欠安，臣妾日夜焚香祈愿，愿折寿十年换陛下康健...“话音未落，却被皇帝枯槁的手猛然攥住腕骨。那力道大得惊人，惊得陈氏踉跄半步，凤钗险些坠地。
“朕的皇后...“皇帝眼底闪过一丝清明，瞳孔深处映着烛火明灭，“陈家...功高震主啊。“他忽而轻笑，笑声却如枯叶碎裂，“老四的折子，是你授意的吧？白玉京偏远苦寒，你当真舍得亲子骨肉分离？“
殿内温度骤降，陈氏冷汗浸透中衣，却仍强撑镇定：“陛下多虑了，臣妾唯愿皇室安稳...“然话音未落，皇帝已自枕下摸出一枚虎符，指尖划过冰凉玉面：“此符可调三军，朕今夜便赐给老二。陈家若生异心...“他忽而剧烈喘息，喉间呛出血沫，“便让简安...以朕之名...清君侧！“
鲜血溅在陈氏绣金衣袖上，如红梅绽雪。她终于色变，膝下软倒，哀泣声撕破伪装的温婉：“陛下！臣妾一族世代忠良...“然皇帝已阖目昏沉，唯有唇角残留一句呓语：“忠良？史笔...可不由陈家执...“
夜风卷动纱帘，露出窗外黑影幢幢。暗处侍卫首领悄然叩指，宫墙之外，铁甲踏地声如雷鸣渐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