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那天,太阳把柏油路晒得发软。宫琰煜从公司回来时,手里拎着个半人高的西瓜,绿皮上带着深绿的条纹,沉甸甸的,一看就汁水饱满。
“福管家说这是刚从瓜田摘的,”他把西瓜放在厨房的水槽里,打开水龙头冲凉,“冰镇一下,晚上吃。”
高雅正趴在客厅的凉席上,给元宝梳毛。小家伙掉毛掉得厉害,梳齿上缠满了橘色的绒毛,像团小太阳。“这么大,吃得完吗?”她抬头看了眼西瓜,眼里亮闪闪的。
“可可它们也能吃点,”宫琰煜笑着说,伸手挠了挠凑过来的煤球下巴,“少给点,别闹肚子。”
傍晚时分,西瓜被冰镇得透心凉。宫琰煜拿刀切开,“咔嚓”一声脆响,红瓤立刻露了出来,黑籽像撒了把碎星,甜香混着冷气漫了满室。高雅挑了块没籽的,递到可可嘴边,小家伙伸出粉红的舌头舔了舔,立刻眯起眼,尾巴卷成了圈。
“慢点吃,没人抢。”她笑着收回手,自己咬了一大口,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凉席上,像朵小红花。
宫琰煜递过来张纸巾,替她擦了擦嘴角,指尖碰到她的下巴时,两人都顿了顿。窗外的蝉鸣聒噪,屋里却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只有煤球抱着块小西瓜,在凉席上滚来滚去,把瓜汁蹭得满身都是。
“小时候父亲总买这么大的西瓜,”宫琰煜拿起块西瓜,慢慢啃着,“母亲会把瓜瓤挖出来,装进玻璃碗里,撒点白糖,说‘这样更甜’。”他顿了顿,看向高雅,“你撒白糖吗?”
“不撒,”高雅摇摇头,又咬了口瓜,“我觉得这样就够甜了。”像现在这样,有他,有猫,有冰镇西瓜,连空气都是甜的。
晚风吹进客厅,带着点热意,却吹不散满室的甜香。可可趴在宫琰煜的腿上,肚皮鼓鼓的,显然是吃多了。高雅看着他低头给可可顺毛的样子,西瓜的甜混着他身上的雪松味,突然觉得,夏天最惬意的事,不过就是这样——身边有爱人,膝下有萌宠,手里有块甜到心坎里的西瓜。
七月的夜晚,暑气渐渐退了。宫琰煜在庭院里搭了张竹榻,铺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褥子,像小时候乡下外婆家的样子。
高雅抱着个薄被,躺在竹榻上数星星。银河在墨蓝的天上铺展开,像条碎钻织成的河,亮得晃眼。“你看那颗最亮的,”她指着东边的一颗星,“是不是阿姨变的?”
宫琰煜躺在她身边,侧头看她。月光落在她脸上,把她的睫毛描得很清晰,像两把小扇子。“可能是,”他轻声说,“她总说,天上的星星会眨眼睛,是在看地上的人。”
煤球叼着个小毛线球,跑到竹榻边,纵身跳上来,蜷在两人中间,把毛线球往高雅手里推。她拿起毛线球,往宫琰煜身上扔,他伸手接住,又扔回来,一来一回,毛线球在月光下划出银亮的弧线。
“你小时候有没有数过星星?”高雅突然问,指尖缠着毛线球的线。
“数过,”宫琰煜的声音很轻,像怕惊了星星,“母亲走后,我总睡不着,就搬个小板凳坐在院里数。父亲发现了,没说什么,只是拿了条毯子盖在我身上,陪我坐了半夜。”
他以前不懂父亲的沉默,现在躺在竹榻上,身边有了想珍惜的人,才明白有些陪伴从不用说话——是盖在肩上的毯子,是一起数过的星星,是此刻并排躺着的呼吸声。
高雅翻过身,枕在他的胳膊上,闻到他衬衫上淡淡的皂角香。“以后我们常来这里躺吧,”她轻声说,“带着可可它们,数星星,说悄悄话。”
宫琰煜低头,在她发顶轻轻吻了下,像接住了片飘落的星光:“好。”
远处的狗吠声隐隐约约,近处的虫鸣叽叽喳喳,竹榻下的西瓜虫慢悠悠地爬,一切都慢得像首歌。高雅看着他眼底的星子,突然觉得,最好的时光就是这样——不用奔赴远方,不用刻意寻找,只要身边有这个人,连沉默都变得甜丝丝的。
立秋那天,福管家拿来个纸箱,里面装着四个小小的猫项圈,红、黄、蓝、绿四种颜色,上面还缝着铃铛。“救助站说,元宝它们该断奶了,算‘毕业’了。”老人笑得满脸皱纹,“给它们戴上,也算个仪式。”
高雅拿起红色项圈,往元宝脖子上套。小家伙不情不愿地扭着身子,铃铛“叮铃”响,惊得它弓起背,像只炸毛的小狮子。“别动呀,”她按住元宝的脑袋,“戴上才好看。”
宫琰煜拿着蓝色项圈,蹲在煤球面前。纯黑的小猫倒是乖,任由他把项圈戴上,只是尾巴尖扫过他的手背,带着点痒痒的暖意。“还是煤球懂事。”他笑着说,指尖挠了挠猫下巴。
可可蹲在旁边,看着弟弟妹妹们戴项圈,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像在当监工。高雅把绿色项圈给它戴上,打趣道:“我们可可也是大哥哥了,要照顾好弟弟妹妹。”
四只猫戴着项圈,在客厅里跑来跑去,铃铛声此起彼伏,像串流动的音乐。福管家举着相机,拍下这热闹的一幕:元宝追着煤球跑,年糕抱着可可的尾巴啃,宫琰煜伸手去拦,却被元宝绊了下,差点踩到高雅的拖鞋。
“慢点跑!”高雅笑着去抓猫,裙角扫过茶几,带倒了装瓜子的盘子,瓜子撒了满地,立刻成了小猫们的新玩具。
宫琰煜弯腰帮她捡瓜子,指尖碰到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眼里的温柔像要溢出来。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落在满地的瓜子和奔跑的猫身上,暖得像杯加了蜜的茶。
晚上吃饭时,宫琰煜特意给小猫们准备了幼猫粮。四只猫围着食盆,吃得吧唧吧唧响,项圈上的铃铛随着动作轻轻晃。高雅看着它们的样子,突然想起刚把它们抱回来时,小得能放进掌心,现在却已经能满地跑了。
“时间过得真快,”她感慨道,“好像昨天才给它们喂奶,今天就断奶了。”
宫琰煜给她夹了块排骨:“以后还会看着它们长大,生小猫,说不定还能抱上‘曾孙’。”
高雅的脸瞬间红了,像被晚霞染过:“谁要跟你生那么多……”话没说完,就被他笑着打断:“我说的是猫。”
可可像是听懂了,跳上餐桌,用脑袋蹭高雅的胳膊,铃铛叮铃响,像是在替宫琰煜帮腔。满室的饭菜香混着猫铃铛的脆响,像首热热闹闹的家之歌,唱着关于陪伴、关于成长、关于所有细水长流的温暖。
重阳节那天,张爷爷突然打来电话,声音透着股神秘:“琰煜,来我家一趟,给你看个好东西。”
两人带着可可赶到张爷爷家时,老人正坐在院里的藤椅上,对着台旧钢琴笑。钢琴是深棕色的,漆皮掉了不少,琴键却擦得锃亮,像藏着月光。“这是你母亲的钢琴,”张爷爷拍了拍琴盖,“她走后,我怕你看着伤心,就搬到我家了。最近收拾仓库翻出来,想着你该见见它了。”
宫琰煜的指尖抚过琴盖,木纹里还留着淡淡的檀香——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味道。他掀开琴盖,琴键上落着层薄灰,却依旧能看出曾经被频繁触碰的痕迹。
“你母亲总说,等你长大了,就教你弹《月光曲》,”张爷爷叹了口气,“说这曲子温柔,像你父亲看她的眼神。”
高雅看着宫琰煜的侧脸,他的指尖悬在琴键上方,微微发颤。她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试试?”
宫琰煜深吸一口气,按下第一个音符。旋律生涩,像初学的孩童,却带着股认真的执拗。弹到中段时,他的指尖突然卡住,像是忘了谱子。高雅伸手覆在他的手上,引导着他按下正确的键,两人的指尖交叠在一起,在琴键上流淌出温柔的月光。
张爷爷坐在藤椅上,眯着眼听,嘴角带着笑意,像看到了多年前的宫母,正坐在钢琴前,等着晚归的丈夫和蹦跳的孩子。
可可蹲在钢琴旁,尾巴随着旋律轻轻晃,铃铛声偶尔混进琴声里,像个笨拙的伴奏。
离开张爷爷家时,夕阳把天染成了橘红色。宫琰煜抱着那台旧钢琴,脚步却轻快得像踩着风。“回老宅就把它放在客厅,”他侧头看高雅,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以后你教我弹,好不好?”
高雅笑着点头,伸手握住他的手:“好啊。”她想起他送的音乐盒,想起他说“给我的小钢琴家”,原来有些约定,早就藏在时光里,等着被慢慢实现。
旧钢琴在客厅落了脚。宫琰煜找了块浅灰的琴罩盖在上面,边缘绣着朵小小的玉兰,是高雅亲手绣的。每个周末的午后,客厅里总会飘起《月光曲》的旋律,有时生涩,有时流畅,混着猫铃铛的脆响,像首未完的诗。
而他们的故事,就藏在这琴声里,藏在彼此交叠的指尖上,藏在每个平凡又珍贵的日子里,慢慢流淌,像月光,像溪水,像所有温柔的时光,一直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