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1 / 1)

入夏的蝉鸣刚起,林晓晓蹲在衣柜顶翻找东西,木梯被踩得“咯吱”响。周明宇在底下扶着梯子,手心全是汗:“慢点慢点,摔着我可不负责接。”

“就你嘴贫。”林晓晓回头瞪他一眼,指尖勾住个落满灰的蓝布包,“找到了!”

布包被拽下来时,滚出个铜制顶针,在阳光下闪了闪——正是当年给念安做满月服时用的那枚。林晓晓把布包摊在藤椅上,里面裹着半笸箩旧针线:褪色的碎花布、缠成团的绒线、还有件没缝完的小袄,袖口绣着半只歪歪扭扭的小熊。

“这是念安一岁时穿的,”她指尖拂过小熊的耳朵,针脚松松垮垮的,“当年手生,缝到半夜还扎了手,你抱着我往社区医院跑,拖鞋都跑丢了一只。”

周明宇挠挠头,蹲下来帮她理线团:“可不是嘛,医生看你手背上的血珠,还以为我家暴你,把我训了半天。”他捡起团粉线,“这线眼熟,是不是高雅当年借你的?她说给星眠绣床围子,缺这个色。”

林晓晓笑了,把粉线绕回轴上:“是呢,她那床围子绣了三个月,上面全是星星,星眠现在还盖着呢。”她突然从布包底摸出张泛黄的纸条,是张待产包清单,字迹娟秀,是高雅的笔体,旁边有几个歪歪扭扭的批注,是她自己写的:“尿不湿要带xl!念安胖!”

“你看你这记性,”周明宇凑过来看,“当时非说念安能长到二十斤,结果人家现在瘦得跟豆芽似的。”

“那不是没经验嘛。”林晓晓把纸条夹进太奶奶的手札——是高雅借她看的,说“里面的育儿方子比书上的管用”。手札里还夹着片干玉兰,是去年从老宅摘的,现在还带着点香。

葡萄架下的石桌上,念念正趴在上面画水彩,画笔蘸着颜料往布包上抹,被林晓晓一把抓住手腕:“小祖宗,这是你爸当年求爷爷告奶奶才给我找的真丝绒线!”

念念眨巴着大眼睛,举着画纸给她看:“妈妈,我画的你和阿姨绣星星。”纸上两个小人蹲在树下,手里拿着针,天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五角星,其中一颗旁边写着“念念的”。

林晓晓的气瞬间消了,把女儿搂进怀里:“妈妈错了,咱们念念画得好看。”她瞥见周明宇正偷偷往笸箩里塞东西,走过去一看,是几轴新的金线,“你又乱花钱。”

“不是乱花,”周明宇把金线往她手里塞,“上次去苏州出差,看见老手艺人做的,说绣星星最亮。你给念念绣个星星发卡,配她的黄裙子正好。”

林晓晓捏着金线,突然想起十年前,周明宇也是这样,在她生念安前,跑遍全城的布料店,买回块印着火箭的棉布,说“咱儿子得有宇航员的样子”。结果念安现在成了天文研究员,天天对着星图,倒真没辜负那布料上的火箭。

“对了,”她翻出块藏青色灯芯绒,“给念安做件马甲吧,他说天文台晚上冷。”布面上有块浅痕,是当年念安学走路时,抱着她的腿蹭的奶渍,洗了无数遍还是留下点印,像块小小的胎记。

周明宇搬来缝纫机,踩得“咔嗒”响。他其实不会用,却总爱凑过来帮忙,结果上次给念念缝围裙,把两条带子缝反了,害得小姑娘在幼儿园被笑了半天。

“线穿错了。”林晓晓伸手把他手里的线抽出来,指尖碰到他的手背,粗糙得像砂纸——是常年修仪器磨的。她突然想起高雅说过,宫琰煜的手也这样,握望远镜握得指节都变了形,“慢点踩,别扎着手。”

“知道知道。”周明宇嘴上应着,眼睛却盯着她的手。她的指尖也有薄茧,是常年拿针磨的,却比年轻时更灵活,绣出来的星星比当年给念安绣的规整多了,银线在布面上走,像真的有星光在流。

傍晚时,马甲的前片绣好了,左胸上是颗五角星,用的正是周明宇买的金线,在夕阳下闪着光。念念举着马甲跑:“给哥哥!给哥哥!”被周明宇一把捞起来,扛在肩上往厨房走:“先吃饭,你妈炖了排骨,你最爱的玉米炖排骨。”

林晓晓把针线收进笸箩,发现周明宇偷偷在里面放了个小盒子,打开一看,是枚新的顶针,比旧的小一圈,刻着“念念”两个字。她突然想起当年他送第一枚顶针时,红着脸说“我妈说戴顶针的女人,日子过得稳当”。

葡萄架的影子落在笸箩上,像给旧物盖了层温柔的纱。林晓晓摸着旧顶针上的磨痕,突然觉得,这笸箩里装的哪是针线,分明是一整个家的时光:念安小时候的奶渍、念念画的星星、周明宇跑丢的拖鞋、和高雅凑在一起绣到半夜的灯光……

厨房飘来排骨的香,周明宇在喊“吃饭啦”,念念的笑声像串银铃。林晓晓把新顶针戴在手上,大小正好,金闪闪的,映着窗外的晚霞,像把日子里的暖,都戴在了指尖。

她知道,这针线笸箩还会慢慢装满:给念念绣的发卡、给念安补的星图册、给周明宇缝的袖口……就像高雅家的玉兰树,一年年开花结果,把寻常的日子,都缝成了扯不断的线,暖烘烘的,亮堂堂的。

秋分的风卷着桂花香,漫进林晓晓家的窗。她坐在缝纫机前,踏板踩得“咔嗒”响,手里推着块藏青色的棉布,针脚在布面上走得笔直,像给布料画了条银线。布上摊着张纸样,是件小小的棉马甲,领口剪得圆圆的,像颗被剥开的栗子。

“这是给念念做的?”周明宇端着盘切好的梨走进来,果盘里的梨块摆得歪歪扭扭,有大有小——他总说“这样才有嚼头”。他把盘子放在缝纫机旁,凑过来看,“这领口怎么圆滚滚的?像你蒸的红糖发糕。”

林晓晓停下踏板,拿过块梨塞进嘴里,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淌:“这叫‘元宝领’,我妈说这样的领口挡风,你小时候穿的棉袄,领口比这还圆。”她从缝纫机抽屉里翻出块碎花布,是去年做被套剩下的,粉白相间的小雏菊,“给领口镶圈边,像星芽那件,她上次穿来,念念盯着看了半天。”

周明宇拿起碎花布,在手里揉了揉:“软和,比店里买的强。”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身从储藏室抱来个纸箱,“我妈寄来的旧物,说让你看看有没有能用的。”

纸箱里堆着半箱布料:靛蓝的粗布、印着牡丹的缎面、还有块磨得发亮的灯芯绒,上面沾着点奶渍——是周明宇小时候穿的罩衣。最底下压着个蓝布包,解开绳子,里面是副绣了一半的枕套,上面的鸳鸯缺了只眼睛,针脚歪歪扭扭的。

“这是我妈当年给我爸绣的,”林晓晓摸着枕套上的线头,“她说绣到一半生了我,后来总说‘等有空补完’,结果到现在还是个半成品。”

周明宇拿起枕套,对着光看:“挺好看的,缺只眼睛才特别,像我画的画——小时候老师总说我画的人少只耳朵,说‘这叫抽象’。”

林晓晓被他逗笑了,梨核差点掉在布上。她想起刚认识周明宇时,他给她画肖像,把她的辫子画成了两根麻花,还得意地说“像你做的油条”。那时候他总爱往她的针线笸箩里塞些“宝贝”:捡来的彩色玻璃片、磨圆了的鹅卵石,说“能当绣花的花样”。

窗外的桂花树落了片叶,飘在缝纫机上,像片小小的金箔。林晓晓把碎花布裁成细条,开始给马甲领口镶边,针脚走得匀匀的,比当年给念安做第一件棉衣时稳多了。周明宇蹲在旁边,给她递剪刀、穿针线,笨手笨脚地把线穿进针眼,却总把线头留得太长,惹得林晓晓总说“你这是给线留了条尾巴”。

“念念在幼儿园画了幅画,”周明宇突然说,“画的咱们仨在葡萄架下,她手里举着件马甲,说‘妈妈做的,有小雏菊’。”他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画纸,上面的小人脑袋比身子大,马甲上画满了圆圈,像缀了串小太阳。

林晓晓接过画纸,贴在胸口,眼眶有点热。她想起念安小时候,也总爱画她坐在缝纫机前,说“妈妈的针会跳舞”。现在那孩子长到比她还高了,上周回家,还特意给她带了包苏州的丝线,说“比咱们这儿的亮,绣星星好看”。

“对了,”她想起什么,“高雅说周末来包饺子,让我给星眠做双棉拖鞋,她总说实验室的空调太凉。”她从笸箩里翻出块灰色的珊瑚绒,“这料子暖,像踩在云朵上,我妈说‘冬天穿珊瑚绒,脚不生冻疮’。”

周明宇拿起珊瑚绒,往脸上蹭了蹭:“是软和,比我穿的袜子强。”他突然跑去阳台,抱来盆仙人掌,花盆上贴着张纸条,是念念写的“爸爸养的,别碰”。“你看,”他指着仙人掌,“这刺像不像你绣老虎用的金线?”

林晓晓白了他一眼,手里的针却没停,珊瑚绒上渐渐显出个小小的星轨图案,是高雅说的猎户座,银线在灰布上闪,像真的有星光在流。她突然想起去年冬天,高雅来借顶针,两人坐在葡萄架下,她给星眠缝棉鞋,高雅给宫琰煜补毛衣,周明宇和宫琰煜蹲在旁边劈柴,斧头落在木头上的“咚咚”声,混着针线穿过布料的“沙沙”声,像支最暖的歌。

傍晚收工时,马甲的领口镶好了,小雏菊的边在夕阳下泛着粉,像朵开在布上的花。林晓晓把马甲套在念念的玩偶熊身上,大小正好,熊的圆脑袋顶着圆领口,像个偷穿衣服的小胖子。

周明宇拎着刚炖好的银耳羹过来,冰糖熬得稠稠的,上面漂着几粒桂花。“念念说要带同学来家里玩,”他舀了勺羹给她,“说要让同学看看妈妈绣的星星。”

林晓晓喝着羹,甜香混着布料的气息漫在舌尖。她看着缝纫机上的棉拖鞋半成品,看着纸箱里的旧枕套,看着周明宇笨手笨脚擦缝纫机的样子,突然觉得,日子就像这针线笸箩,看着乱哄哄的,其实每根线都有去处——旧的布能拼出新的花样,缺只眼睛的鸳鸯藏着老一辈的念想,笨拙的关心裹着最实的暖。

窗外的月亮爬上来,照在缝纫机的银针上,闪着光。林晓晓拿起针线,准备给棉拖鞋绣上最后颗星星。她知道,这针脚里藏着的,不只是线和布,还有给星眠的暖,给念念的盼,给周明宇的笑,和那些坐在葡萄架下,和高雅一起把日子缝进布里的下午。

这样的日子,不慌不忙,像件刚做好的棉马甲,暖烘烘的,刚刚好。

最新小说: 太子妃是捉妖人 人在冷宫,皇子们都是我迷弟 落潮奇女传 曦夜为盟:天才画师的反杀契约 失忆王妃跑路后,冷面王爷又疯了 恶女身娇体软,深陷权贵修罗场 堕天使 绝世唐门:我是霍雨浩的瑞兽姐姐 梦回云镜 年代文炮灰?靠氪金系统逆天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