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焦尾琴续(1 / 1)

朱门葬玉骨……深井咽寒声……

玉骨瓷……特殊骨粉……

先帝旧物……前朝官窑秘制……

云岫那悲愤欲绝的琴音和无声的控诉……

难道……难道这精美绝伦、声如清磬的瓷盆……是用……是用人的骨灰烧制的?!而且极有可能……是那些被深宫吞噬、无声无息消失的妃嫔宫女的骨灰?!

巨大的恶心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沈兰舒!胃里翻江倒海,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当场呕吐出来!她猛地看向阿蛮,阿蛮也正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无声的愤怒和「你明白了吗」的确认!

沈徽似乎对胖太监的解释很满意。她饶有兴致地绕着那盆「雪映朝霞」走了半圈,目光在那温润如玉的瓷盆上流连,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艺术品,对那「特殊骨粉」的来历毫不在意。

「嗯,确实雅致。来人,把这盆『雪映朝霞』,连同这玉骨瓷盆,给哀家搬到慈宁宫暖阁去。哀家要好好赏玩。」沈徽轻描淡写地下令,仿佛只是在吩咐挪动一件寻常器物。

「遵旨!」胖太监立刻尖声应道,指挥着两个小太监就要上前搬动花盆。

看着那两个太监粗糙的手就要碰到那洁白如玉、却可能浸透了无数女子血泪与枯骨的瓷盆,看着太后沈徽那雍容华贵、却如同披着人皮恶魔般的侧影,一股无法遏制的、混合着滔天愤怒、无边悲悯和玉石俱焚般决绝的火焰,猛地从沈兰舒心底最深处轰然燃起!

那火焰瞬间烧毁了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权衡利弊!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动作的!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在阿蛮试图拉住她却晚了一步的惊呼声中!那个穿着粗布衣裳、满脸泥污的「小花匠」,如同被压抑了千年的火山骤然爆发,猛地从牡丹圃的阴影里冲了出来!

她像一道失控的闪电,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直冲向那个放着玉骨瓷盆的高几!她的目标不是花盆,不是盆景,而是那个精美绝伦、象征着最残忍罪孽的白瓷花盆本身!

在沈徽骤然转冷、充满惊愕与暴怒的目光注视下!在太监宫女们惊恐的尖叫和侍卫们拔刀的金属摩擦声中!沈兰舒高高举起了手中那柄沾满泥土、沉重而粗笨的锄头!

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为无数葬身深井的枯骨发出的无声呐喊!带着焚毁这吃人金殿的滔天恨意!狠狠砸了下去!

「哐当——!!!」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伴随着无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响彻了整个皇家花房!

沉重的铁锄头精准无比地砸中了那个温润如玉的白瓷花盆!

精美的「玉骨瓷」如同一个脆弱的梦,瞬间四分五裂!化为无数锋利的、闪烁着冰冷光泽的碎片,如同骤然炸开的白色冰凌,四散飞溅!盆中的泥土、盆景松的根系,连同那个象征着「清雅」的谎言,一起轰然坍塌、滚落!

一片极其锋利、带着尖锐棱角的瓷片,如同被赋予了复仇意志的飞镖,在巨大的冲击力下,高速旋转着,划破温暖的空气,带着尖锐的破空声——

「噗嗤!」

狠狠擦过太后沈徽那保养得宜、雍容华贵的脸颊!

一道细长的、殷红的血痕,瞬间出现在太后那如同玉雕般的脸颊上!一滴鲜红的血珠,缓缓沁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她明黄色的缂丝凤袍前襟,洇开一小朵刺目的血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花房内死寂一片。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胆大包天的变故惊呆了!连呼吸都忘记了!

沈徽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脸颊上那道火辣辣的伤口,沾上了一点温热的、属于自己的鲜血。她低头看着指尖那抹刺目的鲜红,再抬起头时,那双总是带着慵懒威仪的眼睛里,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寒冷和……一丝被冒犯神圣威严后、如同毒蛇苏醒般的暴怒!

她的目光,如同两道淬了剧毒的冰锥,死死地钉在了那个站在一地狼藉的碎片和泥土中、手中还握着锄头、胸膛剧烈起伏、满脸泥污却眼神亮得惊人的「小花匠」身上!

四、断弦焚音

「给哀家……拿下!」沈徽的声音并不高,却如同从九幽地狱刮出的寒风,带着冻结灵魂的杀意,每一个字都像冰碴子砸在地上!

「护驾!抓刺客!」尖利变形的嘶吼瞬间打破了死寂!侍卫们如同出闸的猛虎,明晃晃的长刀带着森然杀气,直扑向站在碎片中央的沈兰舒!

「走!」阿蛮的嘶吼如同炸雷!她早已蓄势待发,在侍卫扑上的瞬间,如同猎豹般从斜刺里冲出!她没有去硬挡那些雪亮的长刀,而是猛地将手中一直攥着的一把混合着泥土和石灰粉的粉末,狠狠扬向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侍卫!

「啊!我的眼睛!」

「什么东西?!」

白色的粉末瞬间弥漫开来,带着强烈的刺激性气味,侍卫们猝不及防,顿时捂着眼睛惨叫出声,攻势为之一滞!

趁此机会,阿蛮一把抓住沈兰舒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将她从包围圈的空隙中猛地拽出!沈兰舒几乎是凭着本能,跟着阿蛮亡命狂奔!身后是侍卫们气急败坏的咆哮和杂乱的脚步声!

她们冲出花房,冲进御苑!假山、亭台、花木都成了阻挡追兵的障碍。阿蛮对地形似乎异常熟悉,专挑狭窄曲折的小径奔跑。沈兰舒的肺部如同火烧,双腿灌铅,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

「分开跑!」阿蛮猛地将沈兰舒推向一条通往冷宫荒园的岔路,自己则故意放慢脚步,挥舞着从地上捡起的一根粗树枝,迎向追来的侍卫,「快走!去焦尾!找云岫!」

「阿蛮!」沈兰舒嘶声喊道,眼中瞬间涌上泪水。

「走啊!」阿蛮头也不回地吼道,声音淹没在侍卫的怒吼和刀兵碰撞声中。

沈兰舒咬碎银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身冲入那条荒草丛生、通往未知黑暗的小径。身后传来阿蛮愤怒的嘶吼和打斗声,越来越远……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摔倒了多少次,衣衫被荆棘划破,手掌膝盖再次添上新伤。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焦尾!找到云岫!

当她终于拖着伤痕累累、精疲力尽的身体,如同从地狱爬回的游魂,踉跄着撞开那扇熟悉的、吱呀作响的「焦尾」木门时,看到的景象却让她瞬间如坠冰窟!

破败的屋内,一片狼藉!

那张承载着云岫灵魂的焦尾琴,此刻正被两个如狼似虎的太监死死按在地上!琴身被粗暴地践踏,琴弦被扯得绷紧欲断!而云岫,那个永远挺直如竹的盲眼琴师,被另外两个太监粗暴地反剪着双臂,死死按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一个身着深紫色总管太监服色、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老太监,正居高临下地站在云岫面前,手里捏着一块从焦尾琴上强行撕扯下来的、带着火痕的桐木碎片。

「云大家,好雅兴啊。」老太监的声音尖细阴柔,如同毒蛇吐信,他掂量着手中的木片,眼神如同淬毒的针,「用这火中捡回的破琴,弹些大逆不道的调子,再教唆些不知死活的东西……惊扰凤驾,污损御容!你好大的狗胆!」

云岫覆眼的素纱早已在挣扎中歪斜滑落,露出了一双……空洞的、灰白色的、毫无焦距的眼睛!那竟是一双真正的、失明的眼睛!但那双盲眼,此刻却仿佛能「看」到老太监的狰狞,能「看」到焦尾琴被践踏的痛苦!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深入骨髓的悲怆。她紧抿着毫无血色的嘴唇,一言不发。

老太监被她这无声的蔑视激怒了,三角眼中凶光毕露!他猛地俯下身,一把掐住云岫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声音如同刮骨钢刀:「你以为装聋作哑就能蒙混过关?说!那个胆大包天、伤了太后凤颜的贱婢,是不是你指使的?!她藏在哪?!」

云岫的下巴被捏得咯咯作响,苍白的皮肤上瞬间浮现出青紫的指痕。她依旧沉默,那双灰白的盲眼「直视」着老太监的方向,空洞的眼神里,却仿佛燃烧着无声的火焰。

「不说是吧?」老太监狞笑着,松开了掐着下巴的手,却猛地指向地上被踩踏的焦尾琴,「给咱家……把这破琴,砸了!一根弦都不许留!」

「不——!」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吼,猛地从云岫那紧抿的唇间爆发出来!那声音里蕴含的绝望和痛苦,如同濒死孤凰的哀鸣,瞬间撕裂了空气!

就在太监的脚即将再次狠狠踏向琴身的那一刻!云岫不知哪里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她猛地挣脱了钳制她双臂的太监!如同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地扑向地上那具饱经沧桑、如同她生命般珍贵的焦尾琴!

她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护住了琴身!

同时,那双布满新旧伤痕、曾抚出惊世之音的手,快如闪电般抓住了焦尾琴上最粗的一根宫弦!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在沈兰舒撕心裂肺的惊呼声中!

云岫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狠狠地、向外一扯!

「嘣——!!!」

一声极其刺耳、如同心弦崩断般的巨响!

那根承载了无数悲欢、见证了火中涅槃的坚韧琴弦!竟被她硬生生地、用血肉之手扯断了!

断裂的琴弦如同毒蛇的反噬,带着巨大的弹力,狠狠抽打在云岫的手掌和手腕上!瞬间割开数道深可见骨的血口!滚烫的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袖,染红了身下焦黑的琴身!

剧痛让云岫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但她紧咬牙关,没有发出一声痛呼!她猛地抬起头,任由断弦的尾端在她染血的手腕上缠绕,那双灰白空洞的盲眼,死死地「瞪」着老太监的方向,嘴角缓缓扯出一个极其惨烈、却又无比骄傲的弧度!仿佛在无声地宣告:

>**琴在人在!琴亡……弦断!**

老太监被这惨烈的一幕震得后退了一步,脸上闪过一丝惊骇,随即被更深的暴怒取代:「反了!反了!给咱家拿下!拔了她的舌头!看她还怎么『听』风听雨,传递那些大逆不道的鬼话!」

两个太监再次凶狠地扑上,粗暴地去掰云岫的嘴!

「住手!」沈兰舒再也无法忍受!她忘记了恐惧,忘记了自身难保,如同疯了一般从门口阴影里冲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是本能地扑向云岫,想要护住她!

混乱!撕扯!咒骂!

沈兰舒的力气在侍卫追捕和奔逃中早已耗尽,很快就被一个太监狠狠掼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眼前瞬间金星乱冒,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

她挣扎着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云岫被几个太监死死按在地上,一个太监正狞笑着,拿着一把闪着寒光的、专门用来行刑的狭长铁钳,伸向云岫紧抿的嘴唇!

「不——!」沈兰舒发出绝望的嘶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沈兰舒的目光猛地落在了自己因跌倒而擦破流血的手指上!那鲜红的血,刺痛了她的眼睛!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地上撑起半身!在太监的铁钳即将撬开云岫牙关的瞬间!她染血的、颤抖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决绝,猛地伸了过去!

不是去阻挡铁钳,而是狠狠地在云岫那只紧紧攥着断裂琴弦、同样沾满鲜血的手掌心里!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恨意,一笔一划地、深深地写下一个字——

**「活!」**

温热的、带着沈兰舒生命温度的鲜血,混合着云岫自己的血,在那个染血的掌心,瞬间洇开一个触目惊心、却又仿佛蕴含着无尽力量的鲜红大字:

**活!**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了。

云岫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双灰白空洞、毫无焦距的盲眼,仿佛穿透了永恒的黑暗,第一次有了剧烈的波动!她死死地「盯」着自己染血的掌心,那个用血写成的「活」字,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她心中绝望的死寂!那紧抿的、准备迎接最终毁灭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

拿着铁钳的太监也愣住了,被这诡异而惨烈的一幕惊得一时忘了动作。

老太监最先反应过来,眼中杀机暴涨:「还愣着干什么!一起拿下!拔舌!杖毙!」

然而,就在这声厉喝落下的瞬间!

「砰!」

「哐当!」

焦尾居那本就破败不堪的大门和窗户,竟被从外面猛地撞开!数道矫健如鬼魅般的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悄无声息地掠了进来!他们动作快如闪电,目标明确!

「噗!」「噗!」

几声极其轻微的、利器入肉的闷响!

那几个按住云岫和扑向沈兰舒的太监,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如同被抽去了骨头的麻袋般软软倒了下去!咽喉处,赫然插着几枚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细针!

老太监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反应极快,猛地向后退去,尖声嘶吼:「有刺……」

话音未落!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贴地滑至他身后!一只冰冷的手如同铁钳般瞬间扼住了他的喉咙!将他所有的呼救都死死掐断在喉咙里!另一只手中,一把同样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匕首,无声无息地贴上了他颈侧跳动的血管!

「不想死,就闭嘴。」一个冰冷得没有任何人类情感的声音,在死寂的屋内响起。

老太监浑身僵硬,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再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屋内的局势,在电光火石之间,彻底逆转!

沈兰舒瘫坐在地上,额角的血混着冷汗流下,模糊了视线。她看着那些突然出现的、如同地狱使者般的黑影,看着被制住的老太监,最后,目光落在了依旧蜷缩在地上、紧紧攥着那根染血断弦、掌心还印着那个鲜红「活」字的云岫身上。

云岫那双灰白的盲眼,此刻却仿佛穿透了血污,穿透了黑暗,精准地「望」向了沈兰舒的方向。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将被血染红的、写着「活」字的手掌,紧紧地、紧紧地按在了自己剧烈起伏的心口。

一行浑浊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终于从那空洞的盲眼中,无声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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