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谢家,楚寒的接触并不多,唯一的交集是在案发次日——她在马车上偶遇了谢家公子的送葬队伍。
然相比于朝天阙的其他人,她确实是执行这项任务的最佳人选。若她此次未能归来,朝天阙自会另派他人接手。但既然她回来了,这差事便顺理成章落在了她肩上。
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楚寒对楚寒江道:“行,我过两日就去。”
“为何不是现在?”楚寒江下意识发问。
楚寒白了他一眼:“高门大户需递拜帖,总得留出时间等人家回复。”
“好,那堂妹慢慢等,不必着急。”楚寒江笑道。
楚寒:“……”
她懒得再搭理他,带着萧宴径直离开了正堂。此刻的萧宴仍沉浸在方才的冲击中,神色恍惚,目光涣散,任由楚寒牵着手,茫茫然地跟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上,见萧宴仍怔愣着,楚寒抬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萧宴猛然回神,惊得微微后仰。
确认他无碍后,楚寒放下心来,又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
她手臂一撑,抵在萧宴身后的车壁上,学着前世小说里霸道总裁的姿态,挑眉问道:“怎么了,太子殿下?吓傻了?”
“啊?”萧宴眨了眨眼,这才彻底回神,低声道:“阿寒平日……在朝天阙也常遇到这些?”
“嗯?”楚寒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唇角一勾,故意道:“这才哪儿到哪儿?臣以前出任务时,还撞见过一屋子的人,男男女女,赤条条地躺在一处,有的甚至还在……”
“等等!别说了!”萧宴耳根通红,慌忙捂住她的嘴。掌心触及她柔软的唇瓣,两人皆是一愣。
他倏地收回手,脸颊烧得更厉害,连脖颈都染上一层薄红。
楚寒轻笑一声,道:“殿下若跟着臣,日后免不了撞见此类场面。为了殿下的眼睛着想,不如……”
本想让萧宴知难而退,谁知对方却反手握住她的指尖,低声道:“不,孤不想走。”他抬眸,凤眸微湿,像只固执的小狗,“孤知道如今还算不上合格的搭档,但孤会努力……请阿寒别嫌弃孤。”
楚寒:“……”
一声轻叹,楚寒不再讲话。她当然看得出这家伙是故意的,可偏偏拿这样的他毫无办法。
原本指望皇后能劝他回宫,如今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马车缓缓前行,不多时便停在了苏大嘴的住处前。几日过去,这座破旧的建筑突兀地矗立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旁,像是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门前,被楚寒早早派来的瞎子正小心翼翼地叩门,毕竟苏大嘴的起床气可不是闹着玩的。就连一向莽撞的聋子今日也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前,显得格外谨慎。
楚寒站在门前轻叹一声,抬眼望了望日头。本以为休息日苏大嘴定要睡到日上三竿,没想竟过了四竿还未起身。
眼见已到午膳时分,楚寒索性从怀中取出钱袋递给瞎子:“去城东醉仙楼买几只八宝鸭,聚鲜楼要份鲥鱼羹,再到下面熟肉摊切几斤牛羊肉,去对面点心铺打包些果脯蜜饯。剩下的钱看着办,务必备足十人份的吃食。”
这一连串吩咐下来,菜品雅俗兼备,贵贱相宜。瞎子略显诧异:“十人份?可上官,咱们这儿统共才七个人啊?”
楚寒不以为意地指了指紧闭的房门:“里头那位,一个人能顶三个。别多问,快去置办吧。”
“是。”瞎子领命而去。
上京城的酒楼办事效率极高,不多时,楚寒所需的酒菜便被瞎子等人悉数提来。
看着瞎子手里的东西,楚寒满意点头,嗯,八宝鸭,鲥鱼羹,牛肉羊肉,蜜饯果脯,还有……几壶烈酒。
瞥见聋子手里的那酒,楚寒嘴角微抽,淡淡道:“下不为例。”
聋子闻言,当即欢欣鼓舞地举起双臂:“寒姐英明!”
楚寒没再理会,聋子转而拎起酒壶,狗腿地凑到她面前,苦恼道:“寒姐,咱们去哪儿吃这些?”
话音未落,“吱呀”一声,木门应声而开。
一见楚寒,苏大嘴顿时眉开眼笑:“哎呦,阿寒!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楚寒露出一副早有预料的笑容,值了指一旁的酒菜:“自然是请你吃饭的风。”
:“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多不好意思……呦!还有酒呢!”苏大嘴搓了搓手,故作矜持,他目光一转,又瞧见一旁的萧宴,连忙热情招呼:“师公也来啦?快请进快请进!”
再次听到“师公”这个称呼,萧宴先是无奈,随即不知想到什么,耳根悄然泛红,默默跟着楚寒一行人进了屋。
说起楚寒与苏大嘴的关系,倒也有趣。苏大嘴是个痴迷旁门术法的奇人,主张通过精细研究术法,制造出能微观分析邪物的道具,同时让凡人也能运用术法之力。被楚寒称之为“机械神教”。
然理想虽丰满,现实却骨感。尽管“机械神教”的前景看似光明,但眼下却举步维艰。在遇见楚寒之前,苏大嘴的研究始终停滞不前,直到——她的出现,才让一切有了转机。
那夜,月隐风急,郊野荒寂。
苏大嘴独自摸黑出城,想借郊外的阴气验证自己最新的术法研究。谁知霉运当头,竟撞上一只正在觅食的“鬼狐狸”。
那时的他,术法不通,研究停滞,几乎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眼见那鬼狐獠牙森然,幽瞳如炬,朝他猛扑而来,他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死定了!
就在他绝望闭眼的一瞬,忽闻一声剑鸣破空!
“唰!”
寒光一闪,鬼狐甚至来不及哀嚎,便被一剑斩首,化作黑烟消散。
苏大嘴战战兢兢睁眼,只见一道人影立于身前,长剑归鞘,夜风拂动她的衣摆,飒然如松。
——是楚寒。
她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大半夜的,跑这儿找死?”
……
她不仅救了他,还顺道送他回家。见到桌上散落的图纸时,旁人或许会嗤之以鼻,可她却驻足细看,甚至指点了几句。
就是这几句话,让苏大嘴茅塞顿开,困扰他多年的桎梏,竟豁然贯通。
自那以后,苏大嘴对楚寒的崇拜近乎狂热,死活要拜她为师。
可楚寒拒绝得干脆——
“别叫我师父,叫我楚寒就行。”后来关系进了,又改成阿寒。
萧宴曾问过楚寒,为何她不愿收苏大嘴为徒。
楚寒的回答很坦诚:其一,她尚未准备好为人师表;其二,苏大嘴在此道的天赋实则远胜于她。她所能给予的指导,不过是仗着前人经验,拾人牙慧罢了。这天下英才如过江之鲫,她又怎敢妄为人师?
当时,闻言,萧宴心情很复杂。
苏大嘴却不死心,软磨硬泡数年,最终另辟蹊径——
既然楚寒不让他喊“师父”,那就喊萧宴“师公”!
楚寒:“……”
萧宴:“……?”
这称呼一出口,楚寒扶额,萧宴耳根微红,可偏偏苏大嘴喊得理直气壮。久而久之,竟也成了定局。
——“师公”这个名号,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坐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