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晨光熹微,微风裹挟着草木清香扑面而来,正是小憩的绝佳时辰。
“啊——”
坐在微微摇晃的马车上,楚寒忍不住掩口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指尖轻揉着那双缀满青黑的眼睛——昨夜通宵审问犯人,今晨又不得不早起赶路,着实令人疲惫不堪。
萧宴侧目望去,眸中泛起怜惜:“阿寒,靠着我歇会儿吧。“身体不动声色地挪近半尺,他望着楚寒微微泛红的眼尾,指尖在膝头轻轻敲了两下。
“嗯……“毫不推辞,楚寒含糊应着,脑袋已经自发寻到那方可靠的肩膀。鸦羽般的睫毛垂下时,还带着昨夜审讯室里的血腥气。此刻的她困倦至极,能多睡片刻都是恩赐。
感受自己肩头的重量,萧宴轻轻拍抚她的手臂。
连日来,他见证她的辛劳,自己却帮不上什么实质性的忙,唯有用这样微小的举动聊表心意。
车窗外,树影婆娑。马车碾过漫长的官道,终于停在了孟府朱红的大门前。
轻轻拍了拍楚寒的肩头,萧宴:“到了。“
方才还沉睡的人倏然睁眼,转眼间已换上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她整了整衣襟,迈着沉稳的步子踏入孟府大门。
身后的马车里,萧宴望着那抹渐远的背影,脸上浮起几分委屈又无奈的神色,像个委屈的媳妇,又像个无能的丈夫。
穿过几重月洞门,丫鬟将楚寒引至一处精巧的后院。青石桌上早已备好香茗茶点,丫鬟福身道:“小姐临时有事缠身,劳烦大人稍候。“言语间尽是恭敬。
待丫鬟退下,楚寒独坐石凳。指尖轻叩桌面,就着满园景色,慢条斯理地品起茶点来。
……
盛夏的烈日本该灼人,孟府的院落却自有玄机。楚寒独坐庭中,竟未觉半分暑气蒸腾之苦。
清风徐徐,楚寒拈起一块糕点。青瓷盘中的豆糕松软绵密,是孟府特制,那甜度恰到好处,正是她偏爱的滋味。穿越此间多年,诸事皆可随意,唯独这点心一道,始终不肯马虎。
也不知这孟府厨子怎么做的,萧宴曾几次尝试复刻,却总差些火候,最终只得作罢。
楚寒慢悠悠地品着茶点,一块接一块。待盘中豆糕去了大半,仍不见孟念清的踪影。她轻叹一声,倒也不急,早料到会如此。
正欲再饮口茶消磨时间,忽听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不疾不徐,却极有章法。
楚寒唇角微扬。
终于来了。
脚步声刚过内门,一道带着刺的嗓音便穿透庭院:“哟~这不是我们尊贵的太子妃大人吗?“尾音拖得老长,“今日吹的什么风,把您给刮到我这小庙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确实是孟念清的做派。
珠帘晃动间,不多时,一位艳丽女子满头珠翠,踩着傲慢的步子踏入庭院。丹蔻纤指在唇边轻点,孟念清目光如梳,将楚寒从头到脚篦了三遍,最后钉在那盘残存的点心上。
“怎么?“她红唇一挑,“太子府揭不开锅了?要您亲自来打秋风?“
楚寒刚要开口,对方又连珠炮似的:“还有这身衣裳——“指尖嫌弃地一摆,“我家丫鬟的秋衣都比这体面。“
忽作恍然状,她团扇掩面,“哎呀!该不会……堂堂太子妃就这一身能见人的衣裳吧?“
楚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玄色劲装。比起去谢府时,今日确实随意了些。但想到与孟念清见面,盛装反而可能火上浇油,只是特意选了件最新的——虽然在这位大小姐眼里,约莫与粗布无异。
孟念清还在喋喋不休,寻常人早该面色发绿。楚寒却只是轻轻挥手,院中侍从竟真依势退下。
待庭院只剩二人,她轻手轻脚凑近,搭上对方的肩膀,语气软了几分:“怎么了?还生气呢?“
“哼!“孟念清闻言扭头避开,发间的步摇跟着狠狠一晃。
这反应让楚寒心里一沉——果然,还在气头上。
……
要说那群纨绔子弟出事的时间点,着实透着几分奇异——就在那之前不久,楚寒竟罕见地同时与太子和孟念清都吵过架。
若要追溯她与孟念清相识的渊源,还得从孟念清的身份说起。
孟念清,当朝太傅孟清舟最宠爱的掌上明珠。因着祖父这层关系,幼时常往太子府跑,与她和萧宴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的交情。正因如此,孟念清那独特的性子,他们再清楚不过。
若要用一个词形容这位孟小姐的性情,那便是——着实有些……奇异。
儿时,楚寒和萧宴总见她翻墙来找他们玩耍,起初他们只当她是贪玩。后来才明白,小姑娘是对萧宴芳心暗许。
若仅止于此,不过是一段寻常的少女怀春,配不上“奇异“二字。真正令人瞠目的是——没过多久,这姑娘竟移情别恋了。而新恋慕的对象,正是楚寒自己。
“为何转变得这般快?“楚寒曾好奇相询。
孟念清答得理直气壮:“你比太子更有男子气概!“
这番“夸奖“,让楚寒至今都分不清究竟是赞誉还是揶揄。
……
思及此,楚寒深深叹气,轻手轻脚凑到孟念清身旁,软声道:“清清,都是我的错,别生气了可好?”
回应她的又是一声冷哼。孟念清别过脸去,发间珠钗随着动作轻晃。楚寒只觉满心苦涩——怎么感觉这几日怎的净在哄人?
相识多年,孟念清闹脾气不是头一遭,但在气头上见面却是初次。
那日争执后,本打算次日便来赔罪,偏巧遇上那群纨绔子弟的案子,一耽搁就是十日。
本来,按她往常的经验,错过最佳时机便等上一个月,待对方气消再哄。这法子向来奏效——能当场哄好的当场解决,不能的便搁置月余。
可这次偏偏等不得了。未及一月,她便有求于孟念清,偏赶上对方气性最盛之时。
楚寒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哄萧宴她尚有些法子,可面对盛怒的孟念清,她当真束手无策。
正踌躇间,楚寒忽听孟念清“扑哧“一声——
楚寒抬头,但见孟念清突然弯下腰肢,揉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哪还有半点闺秀模样。
“哈哈哈,哈哈哈。我不行了,阿寒,你也有今天。“她拭着眼角笑出的泪花,“还真是难得看到你这个样子。哈哈哈……”
望着她得花枝乱颤的样子,楚寒不由莞尔。以她对孟念清的了解——她知道,这事儿,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