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下的泥土带着被翻动的湿润气息，沈清辞的指尖反复摩挲着石板边缘的刻痕，那是他小时候用石子划下的歪扭图案，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头发紧。
“一定有办法打开它。”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不信的执拗。蚀心蛊的隐痛还在四肢百骸游走，但比起凌玥的安危，这点痛根本不值一提。
张云鹤蹲在一旁，指尖捻着几片从石板缝里抠出的泥土，放在鼻尖轻嗅：“这传送阵用的是‘星辰砂’，必须在月圆之夜，以天罡令为引才能启动。现在强行破坏，只会触发反噬。”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沈清辞，“而且就算打开了，我们也不知道隐世家族的具体位置，盲目闯进去就是送死。”
“那怎么办？”沈清辞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折扇的碎片还攥在手心，硌得掌心生疼——那是祠堂混战中被李长老击碎的，此刻却成了他唯一能发泄情绪的物件。
“去青云城。”张云鹤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老城主既然和隐世家族有勾结，肯定知道些内幕。而且……”他意味深长地看向沈清辞，“你大哥让你去找他，未必只是为了避难。”
沈清辞沉默了。他知道张云鹤说得对。凌玥被传送走不过半个时辰，隐世家族那边未必会立刻对她动手——混沌灵根的价值太大，他们更可能先试探、控制，而非直接伤害。这是目前唯一能让他稍感安慰的理由。
两人没有回天罡宗，直接取道前往青云城。来时的路走了三日，返程却只用了一日一夜。沈清辞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赶路，蚀心蛊的发作越来越频繁，每次都疼得他冷汗淋漓，却硬是咬着牙没发出一点声音。张云鹤看在眼里，几次想递给他止痛药，都被他摇头拒绝。
“留着体力。”他只说了三个字，眼底的红血丝却暴露了他的疲惫。
再次踏入青云城时，已是次日清晨。城门的守卫换了一批，看到沈清辞时眼神带着审视，却没再阻拦——显然李长老和黑风寨的事已经传开，天罡宗小公子的名头，暂时还能镇住这些人。
城主府的朱漆大门依旧紧闭，门前的石狮子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沈清辞上前扣响门环，铜环撞击木门的声响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开门的还是上次那个引路的老者，看到沈清辞，脸上没有惊讶，仿佛早已料到他会来：“小公子，城主大人在书房等您。”
沈清辞和张云鹤对视一眼，跟着老者走进府内。穿过熟悉的回廊，空气中的檀香依旧浓郁，却掩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侍女们走路的脚步很轻，侍卫们的眼神格外警惕，连廊下的雀鸟都安静得反常。
书房里，老城主正临窗而立，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正是沈清辞之前交给凌玥的那枚。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容，眼底却没有温度：“清辞贤侄，好久不见。”
“我来要个人。”沈清辞开门见山，目光落在那枚玉佩上，“凌玥在哪？”
老城主将玉佩放在桌上，推到沈清辞面前：“贤侄说笑了。凌姑娘不是被隐世家族的人带走了吗？怎么会在我这里？”
“别装了。”张云鹤上前一步，眼神锐利如刀，“隐世家族的使者在天罡宗杀人灭口，你敢说不知道？凌姑娘被传送走的事，你恐怕早就收到消息了吧？”
老城主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端起桌上的茶盏，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影阁的消息果然灵通。但我知道又如何？隐世家族的势力，不是我一个小小的城主能抗衡的。”他看向沈清辞，语气带着一丝悲悯，“贤侄，听我一句劝，放弃吧。混沌灵根落在他们手里，早已是定数。”
“定数？”沈清辞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被震得跳起，“我大哥说你会帮我们，你就是这么帮的？”
“沈惊寒太天真。”老城主放下茶盏，声音冷了下来，“他以为凭天罡宗就能对抗隐世家族？当年若不是我暗中相助，他连宗主之位都坐不稳。现在让我为了一个外人，得罪隐世家族，你觉得可能吗？”
“外人？”沈清辞的眼神像淬了冰，“在你眼里，只有利益，没有情义？”
“情义能挡得住灭世灵根吗？”老城主反问，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当年那场浩劫，你以为是怎么平息的？是用三百个修士的性命，才换来隐世家族的暂时退让！现在他们要一个混沌灵根，已经是便宜我们了！”
张云鹤忽然笑了：“城主大人说得真好听。恐怕不止是为了平息浩劫吧？你从隐世家族那里，得到的好处可不少。”他指了指书房墙上挂着的一幅画，“那幅‘山河图’是用‘蜃楼纱’绘制的，能隐匿气息，可是隐世家族的特产。”
老城主的脸色变了变，随即恢复平静：“我只是想自保。”
“自保？”沈清辞拿起桌上的玉佩，指尖冰凉，“那你告诉我，隐世家族的入口在哪？我自己去救她。”
老城主沉默了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隐世家族在‘迷雾森林’的深处，那里被他们布了‘幻阵’，没有信物根本进不去。”他从怀里摸出一块黑色的令牌，递给沈清辞，“这是当年隐世家族给我的‘通行令’，或许能帮你们混进去。但我警告你们，进去了，就别想活着出来。”
沈清辞接过令牌，令牌上刻着与黑袍人面具上相似的花纹，散发着阴冷的气息。他紧紧攥住令牌，像是握住了最后一线希望：“多谢。”
“别谢我。”老城主的眼神复杂，“我只是不想看到天罡宗彻底覆灭。沈惊寒是个好宗主，你……”他看了沈清辞一眼，没再说下去。
两人离开城主府时，天色已近中午。街道上的人多了起来，叫卖声、谈笑声不绝于耳，没人知道这平静之下，正酝酿着一场关乎三界存亡的风暴。
“你信他的话？”张云鹤问道，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不信也得信。”沈清辞握紧了令牌，“至少他给了我们一个方向。”他顿了顿，看向张云鹤，“你要一起去吗？迷雾森林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张云鹤笑了：“影阁的规矩，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收了你大哥的定金，自然要帮人帮到底。”他凑近沈清辞，压低声音，“而且，我对隐世家族的‘灭世灵根’，也很感兴趣。”
沈清辞没有追问。他知道张云鹤有自己的目的，但此刻他们是盟友，这就够了。
两人找了家客栈休整，沈清辞服下张云鹤给的止痛药，终于睡了个安稳觉。醒来时已是深夜，窗外的月光格外明亮，正好是月圆之夜。
“该走了。”张云鹤已经收拾好行装，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里面显然是些破阵和疗伤的法器。
沈清辞点点头，起身时，胸口的蚀心蛊忽然剧烈地疼了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他疼得弯下腰，冷汗瞬间浸湿了衣衫。
“怎么了？”张云鹤连忙扶住他。
“蛊毒……发作了……”沈清辞咬着牙，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他能感觉到，那股阴毒的灵力正在疯狂侵蚀他的经脉，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天罡令忽然发热，散发出温润的光芒，与他体内的剧痛相互冲击。更奇怪的是，腰间的通行令也跟着震动起来，黑色的花纹在月光下亮起，与天罡令的光芒交相辉映。
“这是……”张云鹤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沈清辞的疼痛在两种力量的冲击下渐渐缓解，他喘息着站直身体，看向手中的天罡令和腰间的通行令，忽然明白了什么：“李长老……他给我下的不是普通的蚀心蛊……”
这蛊毒，竟然能与隐世家族的信物产生共鸣！
是巧合，还是李长老早就布好的局？
不等他细想，客栈外忽然传来一阵破空声，紧接着是密集的脚步声，显然有人包围了这里。
张云鹤脸色一变：“是隐世家族的人！他们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沈清辞握紧了天罡令，眼神变得异常坚定：“看来，我们不用去迷雾森林了。”
窗外的月光被阴影遮蔽，无数黑影落在客栈的屋顶上，散发着冰冷的杀气。
一场新的战斗，即将开始。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隐世家族，一座戒备森严的宫殿里，凌玥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玉床上，四周的墙壁上镶嵌着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宫殿的正中央，黑袍人背对着她，站在一扇巨大的窗前，望着窗外的星空。听到她醒来的动静，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你醒了。准备好，成为我的一部分了吗？”
凌玥的心猛地一沉。
他到底想做什么？